作者:天榜李哥
不等萧镇山反驳,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文臣队列中响起。
“二皇子殿下此言差矣。”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出列的是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御史大夫,王柬。
王柬是三朝元老,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只忠于皇帝和社稷,从不参与党争。他的话,在朝堂上分量极重。
所有人都很意外,这位从不站队的老御史,今天怎么会替萧镇山说话?
只有萧镇山和二皇子心中有数。
就在今天上朝前,王柬秘密拜访了镇国公府。他没有见萧镇山,而是直接要求见那位神秘的“周公子”.
第四千一百九十五章 权倾朝野的御史大夫
在工坊的一间密室里,秦川第一次以真面目,或者说,“周公子”的面目,见到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御史大夫。
王柬开门见山,只问了三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你想要什么?”
“你的‘格物之学’,最终会将大周引向何方?”
秦川的回答也很简单。
“我是一个希望这个国家能好的人。”
“我想要一个能让我安心研究‘格物’,并将其用于正途的环境。”
“它会将大周引向一个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军力强盛,四夷宾服的未来。一个不再需要靠天吃饭,不再畏惧鬼神的全新时代。”
王柬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最后,他长叹一声,说了一句:“老夫信你一次。但若有一日,老夫发现你所言非虚,或此学危害社稷,老夫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正是这次会面,促成了王柬今日在朝堂上的仗义执言。
“老臣以为,镇国公献上的,正是富国强兵的不二法门!”王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何为邪术?蛊惑人心,残害生灵者,方为邪术!而‘格物之学’,若真能如萧公所言,造出利器以强军,造出工具以利民,此乃利国利民的大道,何邪之有?”
他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二皇子脸上:“倒是某些人,不思如何为国效力,反而派出刺客,行此宵小之举,意图窃取国之重器,此等行径,与窃国大盗何异?这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
王柬这番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了二皇子的心窝上。
二皇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王柬,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血口喷人!那些刺客与本王何干!”
“有没有关系,把那几个活口带上来,与京兆府、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一问便知!”王柬寸步不让。
眼看一场更大的风暴就要掀起,御座上的太子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扶手:“够了!都给孤住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做出了一个决定:“萧爱卿献上《格物要术》,功在社稷,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至于此书……事关重大,孤会立刻呈送父皇御览,由父皇定夺。”
“另外,刺客一案,交由三司会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给镇国公,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太子的处置,看似公允,实则是在和稀泥。但他毕竟是储君,他发了话,众人也不好再争。
二皇子知道,三司会审一旦开始,自己的心腹肯定保不住,事情迟早会败露。他狠狠地瞪了萧镇山和王柬一眼,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杀意,一言不发地退回了班列。
萧镇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躬身领赏谢恩。
一场惊心动魄的早朝,就此落下了帷幕。
退朝之后,萧镇山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被太子单独留了下来,请到了东宫的书房。
屏退了左右,太子脸上的威严和镇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疲惫和忧虑.
第四千一百九十六章 让你受委屈
“萧公,”他苦笑着给萧镇山倒了杯茶,“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
“殿下言重了。”
太子叹了口气:“孤知道,那些刺客,十有八九是老二派去的。只是……他毕竟是孤的亲弟弟,父皇又在病中,孤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萧镇山默然不语。他知道,这是太子在向他解释,也是在向他示弱。
“萧公,”太子忽然站起身,对着萧镇山深深一揖,“孤知道你手握神力,也知道你心怀天下。
如今朝局混乱,孤……孤需要你的帮助。只要你肯助孤。
待孤登临大宝之日,必封你为异姓王,你的‘格物之学’,孤将举全国之力推广,让你青史留名!”
又是封王许诺。
但这一次,从太子口中说出,比从李朔口中说出,要真诚得多,也沉重得多。
萧镇山看着眼前这个面带愁容,却依旧保持着仁善之心的储君,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秦川的话:“太子仁厚但软弱,二皇子聪明但心狠。”
今日朝堂之事,已经将两人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支持二皇子,或许能得到更大的权势,但那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万劫不复,赌赢了也要时时提防那位心狠手辣的新君。
而支持太子,虽然过程会艰难一些,但太子仁善,将来必是一位守成之君。
在他的治下,秦川的“格物之学”或许才能真正地开花结果,造福万民,而不是沦为野心家争权夺利的工具。
他想起了秦川描述的那个“全新时代”,心中忽然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或许,辅佐一位仁君,开创一个盛世,比自己裂土封王,要有意义得多。
萧镇山缓缓站起身,扶起了太子,他的眼神坚定而明亮。
“殿下,臣不要封王,也不求青史留名。”
“臣,只愿我大周国泰民安,盛世永昌。”
这一刻,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一个足以改变整个王朝命运的联盟,悄然缔结。
而他们谁也不知道,此刻在皇宫深处,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寝殿里。
病榻上的老皇帝,正拿着那本《格物要术》,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复杂的光芒。
夜色如墨,镇国公府内却灯火通明。
与白日里朝堂上的剑拔弩张不同,此刻的萧府后院,尤其是那片独立的工坊区域,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和远处更夫的梆子声。
萧镇山脱去一身沉重的朝服,换上了轻便的常服,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宫中带回来的肃杀之气。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没有回自己的主院,而是径直走向了工坊深处那间守卫最森严的密室。
推开门,一股奇特的、混杂着木炭、硫磺和某种金属矿石的味道扑面而来。
秦川正趴在一张巨大的木桌上,一手拿着炭笔,一手举着一个古怪的、由几片水晶磨成的镜片组成的东西,对着桌上一块铁矿石仔细观察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第四千一百九十七章 已经到了极限
“……杂质还是太多,普通的百炼钢已经到了极限。
想要得到更纯净的钢材,炉温必须上去,坩埚的材质也要改进,高岭土,需要更多的高岭土……”
她太过专注,连萧镇山进来都没有察觉。
“咳。”萧镇山不得不出声提醒.
秦川吓了一跳,手里的“放大镜”差点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看到是萧镇山,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额头,那里沾了一小块黑色的炭灰,像只小花猫。
“国公爷回来了?朝堂上的事……还顺利吧?”她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宝贝镜片用软布包好,放进一个木盒里。
“顺利,也不顺利。”萧镇山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才感觉那股憋在胸口的郁气散去了些。
他将今日朝堂和东宫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王柬的仗义执言,到二皇子的气急败坏,再到太子的和稀泥,最后说到自己在东宫与太子定下的盟约。
秦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光芒在不断闪烁,显然是在飞速地分析着局势。
等萧镇山说完,她才拿起桌上的炭笔,在一张干净的草纸上画了几个圈,分别写上了“太子”、“二皇子”、“王柬”,还有一个最大的圈,写着“皇帝”。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正式上了太子的船了?”秦川用笔尖点了点“太子”那个圈。
“嗯,”萧镇山看着她,“这是你我之前就商议过的,太子虽弱,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是最好的选择,但不是省心的选择。”
秦川叹了口气,把炭笔一丢,“国公爷,你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你以为跟太子结盟,他就能护住我们?
今天在朝堂上,他但凡有半点储君的魄力,就该当场下令彻查,而不是把皮球踢给父皇。
他这是怕,怕把二皇子逼急了,闹得兄弟阋墙,让病中的父皇难做。这份‘仁善’,说好听点是顾全大局,说难听点,就是懦弱。”
她站起身,在不大的密室里踱了踱步。
“二皇子是什么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会善罢甘休?三司会审?
你信不信,不出三天,那几个活口刺客,不是在牢里‘畏罪自杀’,就是去提审的路上‘被同伙灭口’。死无对证,他照样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萧镇山眉头紧锁,秦川说的这些,他何尝没有想到。只是身在局中,总还抱有一丝希望。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
“等是等不来的,必须主动出击。”秦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只盯上了猎物的小狐狸。
“二皇子想让证人消失,我们就偏不让他如愿。不但不能让他们死,还要让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出来。”
看着萧镇山疑惑的眼神,秦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国公爷,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舆论也是一种武器’?”.
第四千一百九十八章 格外刺耳
……
二皇子府邸。
名贵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废物!一群废物!”二皇子萧景瑞一脚踹翻了身边的花梨木大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连几个阶下囚都看不住,本王养你们何用!”.
地上跪着一个黑衣人,头埋得低低的,身体微微发抖。
“殿下息怒!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的牢房都已打点妥当,只是……只是那镇国公府的萧镇山。
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批硬手,把那几个活口看得比眼珠子还紧,我们的人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
而且,御史大夫王柬那个老匹夫,也派了御史台的人日夜巡查,说是奉太子之命,防止有人串供或下毒手。”
“王柬!萧镇山!太子!”萧景瑞咬牙切齿地念出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好的很!连我那好大哥都学会跟我玩心眼了!”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知道,一旦三司会审开始,那几个心腹是绝对扛不住大刑的,到时候供出自己,便是铁证如山。
虽然父皇未必会因此废了他,但太子一党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将他彻底打压下去,再无翻身之日。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备马,”他忽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去城西鬼市,找‘影子’。”
黑衣人闻言,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殿下,三思啊!‘影子’是些亡命之徒,要价高昂不说,一旦被他们缠上,后患无穷啊!”
“后患?”萧景瑞冷笑一声,面容狰狞,“现在就是最大的后患!本王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要能让那些人永远闭嘴,花多少代价都值得!本王不但要他们死,还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萧镇山自己杀人灭口,故布疑阵!”
……
皇宫深处,养心殿。
这里终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烛火昏黄,将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暮色中。
病榻上的老皇帝萧承,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他枯瘦得像一截老树干,脸色蜡黄,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然而,此刻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他的手中,正拿着那本由萧镇山呈上的《格物要术》。
这本书的纸张粗糙,字迹也并非出自名家手笔,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涂改的痕迹,但上面的内容,却让这位执掌大周江山四十余年的帝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以杠杆之力,可撬动千斤巨石……以水力驱动,可使轮转不休……以透镜聚光,可引天火……”
他低声念着书上的文字,声音沙哑干涩。
旁边侍立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是他的心腹大伴,魏忠贤。
“陛下,夜深了,龙体要紧。”魏忠贤轻声劝道。
皇帝仿佛没有听见,他翻到书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幅匪夷所思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