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榜李哥
萧承泽心里一紧,他知道这是父皇在考验他,也是在怀疑他。
但他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依旧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父皇,儿臣以为,此事性质极其恶劣!
钱振是朝廷钦犯,更是儿臣举荐五弟彻查的粮草案的关键人证。
如今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行此灭口之事,分明是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不将我大周律法放在眼里!其心可诛!”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自己才是最痛恨幕后黑手的人。
“哦?”萧衍的眼神里看不出喜怒,“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儿臣以为,必须彻查!不但要查刺客的来历,更要查这背后指使之人!无论涉及到谁,都绝不姑息!”萧承-泽斩钉截铁地说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张承明,暗示他将事情引向别处。
张承明心领神会,立刻接口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以为,此事或许与那批失踪的粮草有关。幕后之人眼看罪行即将败露,这才铤而走险,想要杀人灭口,切断线索!”
这是一个很完美的解释,将刺杀的动机归结于粮草案的幕后黑手,从而将嫌疑从太子自己身上摘了出去。
萧衍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报:“陛下,靖王殿下求见。”
靖王?
萧承泽的眼皮猛地一跳,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个老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想干什么?
“让他进来。”萧衍淡淡地说道。
片刻之后,靖王萧承启快步走进大殿。他一改往日的沉稳,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惶和忧虑,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一进殿,他看也不看太子,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萧衍面前。
“父皇!”靖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甚至有些哽咽,“儿臣……儿臣无能!请父皇降罪!”
萧衍眉头一皱:“老五,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儿臣不敢!”靖王抬起头,双眼通红,满脸的自责和后怕,“父皇将粮草案交给儿臣,是对儿臣的信任。儿臣本想尽快查明真相,为父皇分忧.
第四千四百三十四章 蛛丝马迹
这几日,儿臣与秦先生不眠不休,总算……总算从那钱振口中,撬出了一点蛛丝马迹。可没想到,就因为这一点线索,就有人……就有人要下此毒手!”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都怪儿臣!是儿臣太急于求成了!若是儿臣晚一步去审问钱振,或许那些贼人就不会这么快动手!钱振是朝廷要犯,死不足惜,可他要是死了,线索就断了!儿臣……儿臣有负皇恩啊!”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将一个急于立功却不慎将人证推入险境的、有些“天真”的皇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承泽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
靖王从头到尾,没有提一个“太子”,没有说一句“怀疑”,他只是在请罪,在自责!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皇帝的心坎上。
——为什么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你靖王问出线索后,就有人要杀人灭口?
——这说明什么?说明幕后黑手一直盯着你靖王,盯着这个案子!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实时监控一个亲王和刑部大牢的动向?
这些话,靖王没说,但皇帝自己会想。
果然,萧衍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看向靖王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愧疚。他这个儿子,一心为他办事,却被人如此算计,差点坏了大事。
“此事不怪你。”萧衍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你也是为了查案。起来吧。”
“谢父皇。”靖王站起身,却依旧低着头,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父皇,儿臣……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儿臣恳请父皇,将钱振……转移看押!”靖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刑部大牢虽然守卫森严,但……但如今看来,也并非万无一失。钱振乃是本案唯一的突破口,他若再有不测,案件将再无查清之日。为了国法尊严,为了不让幕后黑手得逞,儿臣恳请父皇,将钱振移交到……移交到禁军大营看管!”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禁军!那是皇帝的亲卫,是整个京城最核心的武装力量,直接听命于皇帝本人!将钱振移交禁军,就等于将这个人证从所有人的手中剥离,放在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太子萧承泽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绝对不能同意!钱振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一旦落入禁军之手,就等于脱离了他的掌控。到时候靖王再去审问,万一他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怎么办?
可他能反对吗?
他不能!
靖王的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为了保护人证,为了彰显国法。他要是反对,岂不是明着告诉皇帝,我就是那个想杀人灭口的幕后黑手?
萧承泽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第四千四百三十五章 臣有罪!
他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五弟所言极是。
保护人证,的确是当务之急。只是……禁军乃是护卫皇城的核心力量,如今却去看管一个犯人,是否……
是否有些大材小用?而且,此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显得我刑部……太过无能?”他试图把刑部尚书张承明也拉下水。
张承明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臣……臣有罪!.
但靖王殿下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与国法尊严相比,臣一人的颜面,刑部的颜面,又算得了什么?臣……附议!”
张承明不傻。他知道,现在太子已经自身难保,他再跟着太子一条道走到黑,只会死得更快。这个时候果断“背刺”盟友,向皇帝表忠心,才是唯一的活路。
萧承泽没想到张承明会临阵倒戈,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却又发作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萧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太子,又看了看一脸“惶恐”的靖王,心中那杆天平,已经开始发生剧烈的倾斜。
“准了。”萧衍终于开口,一锤定音,“传朕旨意,即刻起,将人犯钱振,移交禁军统领赵无忌,押往禁军大营严加看管!任何人,没有朕的手谕,不得探视!”
“儿臣(臣),遵旨!”靖王和张承明同时叩首。
唯有太子萧承泽,跪在那里,身体僵硬,如坠冰窟。
他输了。在这一局的交锋中,他输得一败涂地。他不仅没能除掉钱振,反而把他送到了一个自己绝对无法触及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皇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眼神。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靖王,养心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
太监总管李芳英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为他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李芳英。”皇帝忽然开口。
“老奴在。”
“你说……承泽最近,是不是跟蜀中那边的人,走得太近了?”皇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李芳英手一抖,差点跪下去,他连忙稳住心神,低声道:“老奴……老奴不知。太子殿下交游广阔,或……或许只是巧合。”
“巧合?”萧衍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刑部大牢的刺客,用的是蜀中唐门的淬毒弩箭。
承泽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无辣不欢了?还有,他身边的那个谋士,叫什么……吴道子,朕查过,也是蜀中人士。”
一个个线索,被皇帝自己串联了起来。
李芳英吓得不敢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萧衍沉默了良久,忽然说道:“去查一个人。二十年前,负责给皇后接生的太医,孙思邈。朕记得,他好像告老还乡了。查查他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
李芳英心中巨震,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恭敬地应道:“是,老奴遵旨。”.
第四千四百三十六章 一身寒气
靖王府,书房。
香炉里燃着清雅的安神香,驱散了萧承煦从宫里带回来的一身寒气。
他褪去了在养心殿那身“天真惶恐”的伪装,整个人松弛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哪还有半分后怕,全是劫后余生的快意。
“秦先生,你瞧见太子那张脸了吗?”萧承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喝的不是茶,而是庆功酒。
“跟调色盘似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变了个遍。尤其是张承明反水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要当场厥过去。”.
秦川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神色比他平静得多:“殿下演得也好,那几下捶胸顿足,情真意切,我都差点信了。”
萧承煦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得意地扬了扬眉:“那是自然。这些年,若没点演技傍身,我坟头的草都该三尺高了。”
他笑罢,神色又渐渐沉凝下来,“不过,今天这局,赢得侥幸。若非父皇心中早有疑虑,单凭我几句请罪之言,还不足以让他下决心动用禁军。”
“所以,我们只是在那天平上,加了一块分量足够的砝码。”
秦川将棋子轻轻放回棋盘,“现在,人证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但我们的事只做了一半。如何让钱振开口,并且是心甘情愿地、毫无保留地开口,才是关键。”
萧承煦点点头,眉头微蹙:“没错。禁军统领赵无忌,是父皇的影子,油盐不进,只认手谕。我虽能求得父皇恩准去提审,但若钱振心存死志,或是有所顾忌,不肯尽吐实情,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在禁军大营里用刑。”
“他不会。”秦川笃定地说道,“钱振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否则当初就不会那么轻易被我们诈出话来。如今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只会更怕死。太子想让他死,我们就让他活,而且要让他看到活下去的希望。这希望,只有我们能给,也只有皇上能给。”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殿下,明日您去提审,不必急着问案。您先跟他聊聊家常。”
“家常?”萧承煦不解。
“对,家常。”秦川转过身,眸光清亮,“问问他家中有几口人,妻儿老小如今何在。告诉他,太子能派人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他若死了,一了百了,可他的家人呢?太子会放过他们吗?只有他戴罪立功,将功折罪,求得皇上的一丝怜悯,他的家人才有活路。将他的命,和他全家的命,绑在一起。”
萧承煦眼中一亮,茅塞顿开。他猛地一拍大腿:“高!先生此计,攻心为上!对付钱振这种人,诛心比动刑管用得多!”
他兴奋地在书房里踱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秦川,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秦先生,我有时候真怀疑,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兵法、权谋、人心,你似乎无一不通。你……究竟是什么人?”
秦川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一笑:“殿下忘了?草民只是一个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的读书人。读的书多了,见的人杂了,自然就懂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第四千四百三十七章 淬毒弩箭?
她巧妙地避开了问题,将话题引了回去:“殿下,除了钱振这条线,我们还不能忽略另一件事。”
“何事?”
“刺客。”秦川的语气严肃起来,“太子为何敢用蜀中唐门的淬毒弩箭?
这东西可不是寻常杀手能弄到的。这说明,太子与蜀中唐门的联系,非同一般。
甚至,这背后牵扯的,可能不止一个唐门。殿下想,一条完整的贪腐链条,从户部拨款,到工部造船。
再到江南织造,银子层层盘剥,最后流向了何处?.
仅仅是供太子挥霍吗?我看不像。太子虽不算节俭,但也并非奢靡无度之人。这么大一笔钱,一定有更大的用处。”
萧承煦的脸色变得凝重。秦川的话,点醒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个困惑。
父皇富有四海,太子身为储君,日常用度何其豪奢,根本不缺钱。他如此大费周章,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贪墨,所图必定不小。
“先生的意思是……他在养私兵?”萧承煦的声音压得极低,这四个字,无论在哪个朝代,对一个储君而言,都是取死之道。
“有这个可能。”秦川没有把话说死,“所以,我们兵分两路。殿下您主攻钱振,务必拿到完整的口供和账本的下落。我呢,则去查一查这些刺客的来路,以及……那些银子的最终去向。”
“你?”萧承煦皱眉,“不行,太危险了。唐门的人心狠手辣,你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
“殿下放心,”秦川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查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我或许比刑部和禁军更方便一些。”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萧承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总觉得,这位秦先生身上藏着无数秘密,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人着迷,又让人敬畏。
“好吧。”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但你万事定要小心。若有需要,我靖王府的人,你随时可以调动。”
“多谢殿下。”
夜色渐深,靖王府的灯火次第熄灭,重新归于平静。
而在京城的另一处,一座不起眼的民宅里,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汇合。
“怎么样?查到那个‘秦先生’的底细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没有。”另一人回道,“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我们查遍了京城所有叫秦川的读书人,没有一个对得上号。他住在靖王府,深居简出,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废物!”沙哑的声音里透出怒意,“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有过去?继续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来历给我挖出来!我总觉得,靖王这次突然变得如此厉害,就是因为这个人在背后捣鬼。”
“是!”黑影领命,又迟疑了一下,“那……太子殿下那边……”
“殿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暂时不要去烦他。记住,我们的第一要务,是除掉所有知道我们和太子关系的人。钱振那边暂时动不了,但那个秦川……必须死!”
“明白!”.
第四千四百三十八章 他自己的选择
几道黑影再次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一场针对秦川的杀局,已在暗中悄然布下。
东宫,承乾殿。
“砰!”
一只上好的汝窑天青釉茶盏被狠狠地掼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如同太子萧承泽此刻的心。
“废物!一群废物!”他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面前长身玉立的谋士吴道子,怒吼道:
“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啊?杀人灭口?现在人没死成,反而被送进了禁军大营!父皇的禁军大营!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吴道子一身青色道袍,面容俊雅,气质出尘,与这殿内的暴戾之气格格不入。面对太子的雷霆之怒,他只是微微躬身,语气平静无波:“殿下息怒。此事,的确是贫道失算了。”.
“失算?一句失算就完了?”萧承泽气得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