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榜李哥
说完,她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王启年一眼。
走出天牢,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赵铁柱跟在后面,义愤填膺地说道:“大人,这案子竟然牵扯到了瀛洲国!
这帮倭寇,亡我大乾之心不死啊!咱们得赶紧上报陛下,发兵东征,灭了这帮狗娘养的!”
“发兵?”秦川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用什么发兵?北境的守军,已经被赵桀蛀空了。
东部沿海,水师羸弱。朝廷的钱,又被王启年这帮硕鼠贪墨得七七八八。现在开战,无异于自取灭亡。”
赵铁柱愣住了,他光想着打,却没想过这些现实的问题。
“那……那怎么办?”
秦川抬头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攘外,必先安内。”她缓缓说道,“现在,我们手里有王启年的口供,有赵桀的罪证。
这把刀,已经足够锋利了。朝廷里那些和瀛洲国有勾结的鬼,必须先一个个地抓出来,清理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铁柱,备车。”
“大人,咱们去哪?是回府,还是进宫面圣?”
秦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战意升腾。
“不回府,也不进宫。”
“我们去太子太傅,张海瑞张大学士的府上。”
“我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可能通敌卖国的三代帝师,当朝大儒!”
夜色如墨,将整个京城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快速而平稳地行驶着,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咯噔”声,像是某种沉闷的预告。
车厢内,气氛比外面的夜色还要凝重。
赵铁柱坐在秦川对面,宽厚的身体几乎占满了半个车厢。
他今天一整天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和愤怒交织的情绪中,此刻稍稍冷静下来,反而有些不安。
他搓了搓蒲扇般的大手,看着自家大人闭目养神的平静侧脸,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
“大人,那张海瑞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咱们就这么直接找上门去,连个招呼都不打.
第四千三百七十六章 咱们怎么办?
万一他……他要是死不认账,或者倒打一耙,咱们怎么办?”
秦川没有睁眼,只是唇角微动,声音平淡无波:“他会认的。”
“您就这么肯定?”赵铁柱挠了挠头,他想不通。王启年那种贪官,被账本拍在脸上都会垂死挣扎,何况是张海瑞这种段位的老狐狸。
“因为王启年怕死,所以他招了。”
秦川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而张海瑞,他有比死更害怕的东西。”
赵铁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大人指的是张海瑞那个病秧子儿子.
可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一个能教出皇帝的太傅,心性之坚韧,岂是常人可比。
马车在宏伟的太子太傅府前停下。与安远侯府的奢华张扬不同,太傅府门前只挂着两盏素雅的灯笼。
朱漆大门显得古朴而厚重,门前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无,处处透着一股书香世家的清贵与威严。
赵铁柱上前叩门,报上了秦川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开门的老门房眯着眼打量了他们一番,态度不卑不亢,只说要进去通禀,让他们在门外等候。
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夜风渐凉,吹得人衣袂飘飘。赵铁柱有些不耐烦,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个下马威。
秦川却毫不在意,她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太傅府门楼上的雕花,仿佛不是来办案,而是来游览的。
终于,大门再次打开,老门房躬身引路,将他们带进府中。
府中庭院深深,假山流水,修竹奇石,布置得极为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穿过几重回廊,两人被引到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前。
“大人,我家老爷在里面等您。”老门房说完,便悄然退下。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跟在秦川身后,推门而入。
书房极大,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类经史子集,一股厚重的文化气息扑面而来。书房正中,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他身穿一件寻常的儒衫,虽年事已高,但腰背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正手持一卷书,看得入神,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此人,正是当朝太子太傅,文坛领袖,张海瑞。
秦川也不做声,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赵铁柱站在她身后,感觉这书房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看着那个老头,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感觉比战场上那些手持利刃的悍将还要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张海瑞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目光如炬,落在秦川身上。“大理寺少卿,秦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他的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深夜叨扰,还望太傅见谅。”秦川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有些关于安远侯赵桀谋逆一案的细节,想向太傅请教。”.
第四千三百七十七章 天下读书人的风骨
张海瑞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扶着书案,才勉强没有倒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眼中充满了震惊、恐惧,以及一丝……绝望。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嘶哑着嗓子问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秦川将那本从王启年处得到的,记录着核心阴谋的口供副本,轻轻放在了书案上。“太傅,事到如今,你还要为那个通敌卖国的逆贼辩解吗?”
书房里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书房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略显苍白但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身形消瘦,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但一双眼睛却和他父亲一样,明亮而有神。
“爹,您别听她胡说!”年轻人咳嗽了两声,声音虚弱但坚定,“她是在污蔑您!是想用我来要挟您!”
他正是张海瑞的独子,张绍元.
张海瑞看到儿子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道:“绍元,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歇着!”
“我不!”张绍元挣开侍女的搀扶,走到秦川面前,虽然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却充满了敌意与戒备。
“这位大人,我爹一生清廉,忠君爱国,天地可鉴!你无凭无据,仅凭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所谓口供。
就想污我父亲的清白,未免也太小看我张家,太小看天下读书人的风骨了!”
他的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颇有其父当年的风采。
秦川看着这对父子,一个惊慌失措,一个义正辞严,心中不禁冷笑。她知道,今晚的交锋,才刚刚开始。这只老狐狸,还想拉上自己的儿子,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悲情戏码来脱身。
“风骨?”秦川的目光越过张绍元,直视着张海瑞。
“太傅大人,你的风骨,就是用北境三千将士的性命,和南疆八万灾民的口粮,去换你儿子的命吗?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啊!”
此言一出,张绍元猛地一愣,脸上血色尽褪。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而张海瑞,则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双目失神,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太子太傅府的书房内,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张绍元那句充满少年意气的质问,还回荡在空气中,却被秦川一句冰冷的事实,击得粉碎。
“不……不可能……”张绍元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的书架,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在他心中如同山岳一般伟岸、如同圣贤一般完美的父亲。
他知道父亲为了给他治病,耗费了无数心血,也知道那味名叫“龙血草”的主药来之不易。
但他从不知道,这药的背后,竟是如此肮脏的交易,是用无数人的血泪换来的.
第四千三百七十八章 悔恨与痛苦
张海瑞看着儿子苍白而震惊的脸,心中涌起无边的悔恨与痛苦。他最不想让儿子知道的事情,终究还是被血淋淋地揭开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语在“三千将士”、“八万灾民”这些沉甸甸的字眼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秦大人!”突然,张海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种疯狂的光芒,“你这是屈打成招!王启年那等贪鄙小人,为了活命,什么谎话编不出来!你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想给老夫定下通敌叛国之罪?你这是构陷忠良!我要见陛下!我要亲自向陛下陈情!”
他豁出去了。事已至此,承认就是死路一条,抵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赌秦川不敢在没有确凿铁证的情况下,仅凭一份口供就动他这个三朝元老。他更赌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以及满朝文武对他的敬重。
“构陷?”秦川冷笑一声,“太傅大人,我既然敢来,就不会没有准备。王启年的口供只是其一。赵桀府上搜出的账册,你与他暗中往来的书信,瀛洲国商人入境的记录……这些东西,只要我呈上去,你觉得陛下是信你,还是信证据?”
张海瑞的心沉了下去,但他依旧强撑着,厉声道:“那些东西都可以伪造!你秦川年纪轻轻,骤登高位,为了立功,不惜罗织罪名,排除异己!老夫明日便上奏,弹劾你草菅人命,祸乱朝纲!”
好一招倒打一耙。赵铁柱在旁边听得怒火中烧,这个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大人!他刚想上前理论,却被秦川一个眼神制止了。
秦川看着状若疯癫的张海瑞,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知道,对付这种人,愤怒是无用的。她缓缓走到张绍元面前,目光柔和了一些。
“张公子,你自幼饱读诗书,想必知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令尊为了救你,与国贼勾结,与外敌交易。你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建立在无数大乾百姓的痛苦之上。你觉得,你这条命,和你父亲的‘忠义’,天下人的‘公道’相比,孰轻孰重?”.
这番话,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了张绍元的心脏。他读过的所有圣贤书,学过的所有大道理,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对自己的审判。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够了!”张海瑞嘶吼道,像一头护崽的野兽,“祸是我闯的,与我儿无关!秦川,你要抓就抓我,休要再用言语刺激他!”
“太傅放心,我不会动他。”秦川转过身,重新看向张海瑞,眼神里的温度却降到了冰点,“不过,谋逆通敌,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陛下天恩浩荡,或许会念及旧情,对你张家网开一面。但你觉得,瀛洲国的人,会放过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还知道他们天大秘密的病人吗?他们还会源源不断地为你提供‘龙血草’吗?”.
第四千三百七十九章 整个人僵住了
张海瑞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住了。
秦川的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他不能不在乎儿子的命。
他之所以敢和赵桀合作,就是因为赵桀承诺,事成之后,瀛洲国会源源不断地提供龙血草。
可如今,赵桀死了,他自己也暴露了。一旦他倒台,瀛洲国的线一断,儿子的命也就没了!
这才是真正的绝路。
看着张海瑞失魂落魄的样子,秦川知道,火候到了。
“张海瑞,本官现在不抓你。”秦川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给你一夜的时间。明天天亮之前,我需要一份完整的口供。
你和赵桀的所有计划,所有参与者的名单,尤其是和瀛洲国对接的详细渠道。你写得越清楚,令郎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或许,陛下念你最后有悔过之心,会动用国库,为你寻访名医,延续他的性命。是让他跟着你一起死,还是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你自己选。”
说完,秦川不再看他,转身便走.
“大人!”赵铁柱急忙跟上,满脸不解,“就这么放过他?万一他跑了或者自尽了怎么办?”
“他不会。”秦川的脚步没有停顿,“他跑不了,也舍不得死。因为他儿子,还想活着。”
走出太傅府,外面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赵铁柱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灯火通明的书房,心中一阵感慨。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大人这番话,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垮一个人的意志。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秦川的预料。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整个京城就被引爆了。
并非张海瑞畏罪自尽,也非他前来投案自首。而是数十名德高望重的朝臣,联名上了一道奏疏,痛斥大理寺少卿秦川,无凭无据,夜闯太傅府,逼迫三朝元老,构陷当朝大儒!
紧接着,国子监的数百名学子,自发地聚集在都察院门前,群情激愤,高呼“清君侧,诛酷吏”,要求严惩秦川,还张太傅一个清白。
一时间,舆论哗然。秦川的名字,从一个迅速崛起的官场新星,瞬间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铲除异己的酷吏代表。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有的说她仗着陛下宠信,目中无人;有的说她与安远侯府本就有私仇,如今是借机报复,牵连无辜;更有人翻出她平民出身的背景,说她仇视士大夫阶层,想要借此案掀起党争。
张海瑞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他没有选择逃跑或自尽,而是选择了最聪明,也最恶毒的一招——发动舆论战。
他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了。他是文坛领袖,是无数读书人精神上的偶像。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一个被强权欺凌的无辜老臣。而秦川,资历浅,根基薄,又是武将般的办案风格,很容易就被贴上“酷吏”的标签.
第四千三百八十章 黑白不分!
大理寺衙门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铁柱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这帮读死书的混蛋!黑白不分!
大人为了查案,不眠不休,他们倒好,在背后捅刀子!还有那个张老贼,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堂下的几名书吏和衙役,也是人心惶惶。他们都听到了外面的风声,现在看着秦川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畏惧和疏远。
“大人,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把王启年的口供公布出去?”一名主簿小心翼翼地提议。
“没用的。”秦川摇了摇头,她的脸色很平静,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现在公布口供,他们只会说是我们屈打成招,伪造的证据。在他们眼里,一个贪官的话,如何能与一个大儒的清誉相提并论?”
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现在是兵遇到了秀才,而且是一群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秀才。
“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泼脏水?”赵铁柱急得团团转。
“让他们闹。”秦川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闹得越大越好。他张海瑞想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我就给他再添一把柴。”
就在这时,一名宫中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进来,尖着嗓子喊道:“秦大人接旨!”
众人心中一凛,都以为是皇帝降罪的旨意来了。
谁知,小太监展开的并非圣旨,而是一张小小的懿旨。“陛下口谕,闻听秦卿近日劳累,特赐御膳房新制的冰镇酸梅汤一碗,望秦卿消暑解乏,切莫为流言所扰,万事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