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榜李哥
那支假箭,是我托我娘家的一个远房表哥做的,他以前在军器监当过差。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看穿了。”
她将整个故事,讲得天衣无缝。
有动机(自卫反抗),有凶器(梳妆盒里的短锥),有嫁祸的手段和途径。所有的证据链,完美地闭合了。
这是一个继母在反抗嫡长子凌辱时,失手杀人,为求自保而嫁祸他人的悲剧。
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还有些令人同情。
王正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案子破了,凶手认罪了,虽然过程曲折离奇,但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他可以向朝廷交代,也可以向安远侯交代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安远侯失魂落魄,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自己该哭儿子的死,还是该恨儿子的无状。
赵云龙也皱着眉头,虽然结果很意外,但似乎也只能是这样了。他看向秦川,想看看她的反应。
秦川却一直沉默着,她静静地看着柳氏,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悲愤和决绝的脸。
忽然,她开口问道:“二夫人,您说,世子将您骗至假山后,欲行不轨。
可我刚刚在府里问过下人,有人说,世子那天下午回来时,心情极好,还说有大喜事。
傍晚时分,身上还带着一股特殊的脂粉香。这似乎……与您说的‘行不轨’,有些矛盾。”
柳氏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正常。“哼,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回家对妻妾动手动脚,有什么矛盾的?”
“或许吧。”秦川不置可否,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您说,假箭是您托娘家表哥做的。
那您可知,伪造军械,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您的表哥,就为了帮您一个小忙,甘愿冒此奇险?”
柳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他不知道我是要用来嫁祸杀人,我只说……是做来防身把玩的。”
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了.
第四千二百九十八章 最后一个问题
秦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您刚才说,世子对您用强,您情急之下,失手杀了他。既然是情急失手,您为何要用如此专业的凶器?
这枚螺旋短锥,设计歹毒,一击毙命,绝非寻常女子防身之物。
而且,您杀人的部位,是后心。一个女子,在反抗一个成年男子的正面侵犯时,是如何做到,精准地从背后,将此物刺入他心脏的?”
秦川步步紧逼,声音越来越冷.
“您这不像是失手反抗,更像是……蓄意谋杀!”
“不!我没有!”柳氏的情绪终于失控了,她尖叫起来,“我就是失手!当时一片混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刺到他后心了!是他该死!是他该死!”
她状若癫狂,但秦川却从她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她在撒谎。
或者说,她的供词里,有真有假。她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或者说……在保护着什么人。
就在这时,灵堂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侯府的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声音都变了调。
“侯……侯爷!不好了!宫……宫里来人了!是……是禁军!他们把……把我们府给围了!”
“什么?!”安远侯和王正同时惊呼出声。
话音未落,一队身穿金甲,手持长戟的禁军士兵,已经如潮水般涌了进来,肃杀之气,瞬间充满了整个灵堂。
为首的一名将官,面容冷峻,眼神如电。他手持一道黄澄澄的圣旨,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柳氏的身上。
“安远侯府柳氏,涉嫌谋害皇嗣,罪大恶极!”将官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陛下有旨!将其即刻锁拿,押入天牢,听候发落!所有相关人等,一并带回禁军大营,严加审问!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谋害皇嗣?!
这四个字,比刚才柳氏承认杀人,还要震撼百倍!
安远侯世子,怎么会和“皇嗣”扯上关系?!
王正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感觉自己卷入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大漩涡之中。
安远侯也懵了,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柳氏,在听到“谋害皇嗣”四个字时,那张原本决绝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秦川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柳氏的反应,脑海中,之前所有的线索——“大喜事”、“脂粉香”、“还钱”、“争吵”,以及那枚歹毒的凶器,瞬间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恐怖的线。
她终于明白,柳氏为什么要杀人,又为什么要如此痛快地认罪了。
她不是在保护自己,也不是在保护什么娘家表哥。
她是在用自己的命,去保护那个真正的……秘密。
一个足以让天塌下来的秘密。
金甲如林,长戟如霜。
灵堂内的哀戚气氛被一股来自九重天阙的冰冷威严瞬间冲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让骨髓冻结的恐惧.
第四千二百九十九章 茫然与惊骇
禁军,那是只听命于天子一人的武装,他们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意味着事情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
安远侯瘫软在椅子上,老泪纵横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惊骇。
他戎马半生,自问见惯了风浪,可“谋害皇嗣”这四个字,却如同一柄看不见的巨锤,将他的心神彻底击碎。
他的儿子,那个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的孽子,怎么就成了皇嗣?
王正更是面无人色,两股战战,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只是顺天府一个兢兢业业的府尹,查的案子最大也不过是些京官内斗、权贵倾轧,何曾想过会一脚踩进这直通天听的泥潭里。
这已经不是漩涡,这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他下意识地看向秦川,这个年轻人虽然职位不高,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指望的定心丸.
赵云龙倒还算镇定,他毕竟是锦衣卫出身,天子亲军的气场他熟悉。
但他同样震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
这不是戒备,而是一种面对更高层级力量时的本能反应。
禁军为首的将官,约莫三十许,面容如同刀削斧凿,一双鹰目锐利无匹,肩上披着赤色披风,铠甲上盘踞着一条狰狞的龙骧。
他正是禁军三大营之一,龙骧卫的指挥使,萧远山。
萧远山对周围人的反应视若无睹,他的任务明确而单一。两名禁军士兵上前,拿出特制的玄铁镣铐,便要锁拿柳氏。
柳氏在最初的极致恐惧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那是一种万念俱灰的平静,她惨白的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凄厉的笑。
她不反抗,只是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知道,当“皇嗣”二字出口时,她和她想保护的一切,都完了。
“等等!”
就在镣铐即将锁上的瞬间,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声音的来源——秦川。
萧远山冰冷的目光转了过来,落在秦川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是何人?胆敢阻挠禁军拿人?”
秦川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在下大理寺评事秦川,奉命与顺天府协同查办此案。并非有意阻挠,只是有几处疑点,想向萧大人请教。”
“大理寺?”萧远山眉毛微微一挑,禁军和大理寺分属不同系统,但大理寺毕竟是最高司法机构,他倒也不好直接呵斥。
“陛下有旨,此案已由禁军接管,所有卷宗人犯,即刻移交。你有何疑点,待回到禁-军大营,一并审问。”
他言下之意,你秦川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大人说的是。”秦川点点头,并未反驳,话锋却一转,“但大人想必也希望能尽快查明真相,告慰圣心。
柳氏虽已认罪,但其供词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若只将她一人锁拿,恐怕会漏掉真正的……或者说,更重要的东西。”
萧远山的眼神动了一下。他此次前来,圣旨上写的是“彻查”,而不仅仅是“拿人”.
第四千三百章 难辞其咎
“谋害皇嗣”是泼天大案,如果办得不漂亮,查得不彻底,他这个指挥使也难辞其咎。
“讲。”他吐出一个字,言简意赅。
“其一,”秦川伸出一根手指,“柳氏称,安远侯世子欲对她行不轨。
可据我查访,世子当晚心情极佳,称有‘大喜事’,且身上带有脂粉香。
一个男人若真存了禽兽之心,会是这般状态吗?这更像是在外面与情人幽会后,心满意足的模样。”
“其二,”她又伸出一根手指,“她嫁祸神机营的假箭,托娘家表哥所制。
伪造军械乃灭门之罪,一个远房表哥,肯为她冒此奇险,只为做一个‘防身把玩’的物件?这不合人情。”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秦川的目光扫过柳氏,又回到萧远山脸上,“柳氏说是情急之下失手杀人。可凶器是一枚特制的螺旋短锥,杀人部位是后心。
请问大人,一个女子在正面反抗男子侵犯时,如何能绕到对方背后,用如此专业的凶器,一击毙命?这分明是蓄意谋杀。既然是蓄意,又何来‘失手’一说?”
她三问发出,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入了神。连原本失魂落魄的安远侯都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萧远山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他没想到,顺天府这摊烂泥里,还藏着这么一号人物。秦川说的这几点,正是他拿到初步情报后心中的疑惑。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真凶?或者说,她在包庇什么人?”萧远山问道。
“正是。”秦川肯定地回答,“她费尽心机编造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谎言,漏洞却又如此明显,这本身就很矛盾。
唯一的解释是,她急于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用一个‘合理’的罪名,去掩盖一个更可怕的真相。
她想尽快定案,尽快赴死,以此来保护某个秘密,或者……某个人。”
秦川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灵堂外,侯府深处的某个方向。
柳氏的身子猛地一颤,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秦川,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萧远山的眼睛。
“有意思。”萧远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你叫秦川?很好。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觉得,现在应该做什么?”
秦川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位萧大人是个务实派,不在乎繁文缛节,只在乎结果。
“大人,案发现场,也就是西花园的假山,一定还留有我们尚未发现的线le索。
柳氏的供词,将我们的视线都引向了她自己,从而忽略了对现场的二次勘察。我请求,立刻封锁现场,由我亲自带人,再查一遍!”
赵云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杆:“没错!萧大人,我们头儿查案可是一把好手,人称‘神眼秦’,就没有他看不穿的案子!”
他这自卖自夸的吆喝,让原本肃杀的气氛微微一滞。萧远山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第四千三百零一章 任何人不得进出!
“来人!”萧远山下令,“将柳氏暂且收押,严加看管!封锁安远侯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其余人等,包括安远侯、王府尹,全部在偏厅等候,随时接受问询。”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秦川和赵云龙身上,“你们两个,跟我去现场。”
命令一下,禁军士兵立刻行动起来,效率极高。灵堂很快被清空,只剩下冰冷的棺椁和摇曳的烛火。
秦川跟在萧远山身后,走在侯府的青石板路上。夜风吹过,带着花园里花草的湿气,也吹散了些许紧张。
“你刚才说,柳氏在保护一个人。”走在前面的萧远山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显得很清晰。
“是,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赴死的人。”秦川答道。
“你觉得是谁?”
“一个女人。”秦川几乎没有犹豫,“一个和安远侯世子关系匪浅,并且,能让柳氏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的女人.
能让一个继母做到这个地步的,关系定然非同寻常。我猜,是她的娘家人。或许是……她的亲侄女,或者外甥女之类。”
萧远山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秦川一眼,眼神深邃。“你的猜测,很大胆。”
“但很合理。”秦川补充道,“世子身上的脂粉香,柳氏供词里的漏洞,都指向了第三者的存在。
而这个第三者,才是解开‘谋害皇嗣’这个谜题的关键。柳氏杀的,是安远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