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死而我不死,灵气枯竭我长青 第410章

作者:台风校长

可见此人佛法之高深,常言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李长笑便有类似感觉,于是心生戒备。不再入村,转而飘向云端观察。

佛法高深者,一双眼睛,可洞悉因果、前生今世。李长笑自诩隐蔽手法,已天下之一流。与其与那高手明争暗斗,不如舒舒服服,飘在云端,慢慢看着。

若是饿了,便摘一朵云,当做果子吃了,填饱肚子。如此看了数日,便隐约发现,这小小的瓦舍村,潜藏的梦境碎片,竟这般多。

有道是雁过留毛,人过留名,梦过留痕。梦境碎片源自人心底的念想。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李长笑咕咚咕咚几声,将酒喝干净后,将那星星点点,无数的梦境碎片,齐齐揽入酒葫芦中。

他摇一摇,晃一晃,满葫芦残梦,满葫芦念想,满葫芦感悟。握在手中,只觉好沉好沉。这无数的凡人所悟,凡人所思,竟让他这一名炼虚强者,险些要托不动了。

李长笑好生惊奇,于是卧在云端,一边以梦作饮,一边观缆万世。真正的“醉生梦死”,他见到这数百年间,这座小小的瓦舍村,无数人的来来去去,无数人的走走停停。

村民老死、离去、再到外人入住,安定…唯有村长独孤娄,居住村口,一直不曾变过。他容貌不改,意不再长生,似在警醒世人?

瓦舍村越来越大,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人很多,离开这里的人,亦是很多。但从没有人,能心绪平静的离开。

只因他们,皆已开悟。悟得一道至理:万物平等。或者说,万物轻贱。

无数梦境碎片中,便有宋涿一份。他出生天和城,家中富裕,赶考时父母为他配了两名书童,三位随身侍卫。那日出门时,族中老小皆是投来期许目光。宋涿自小便聪明伶俐,年纪轻轻,已是族中最高。诗词歌赋,治国论家、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宋家早已将他喊做“小状元”“状元郎”“文曲星下凡”。族中长辈对他敬重有加,逢人便夸,宋涿这孩子,生下来就与其他人不同。

宋涿自己也这般认为,处在云端中,那日出了天和城,意气风发。随行的护卫、书童,对他唯命是从,将他奉为神人,打心底钦佩。路遇劫匪,便是以命相抵,也非救下宋涿不可。

宋涿感动自是感动,一名书童,因救宋涿身子。他哭了一夜,作诗一首。第二日便再行赶路。直到来到了瓦舍村。

那石碑上“瓦舍村”三个大字,让他久久没能回神,心中顿觉钦佩。便想打听写字者何人,与他讨论学问之事。在得知是其貌不扬的村长后,更既惊且奇。

与王宝宝不同,宋涿很快便住进了村中,与村民同乐,但也与王宝宝相同。宋涿从不认为,随行侍卫、书童的命,与自己一样。

此行赶考,他志在必得,意在榜首之位。将来身做大官,肩抗天下之重任,身系万民之生死,又怎能与寻常人一样?

他待人友好,待人友善,是他包容他人,宽容他人。

然而,直到有一日。

独孤娄告诉宋涿,人之轻贱,竟仅与一朵长命花一样。人均轻贱,万物轻贱,因而宋涿不比随身侍卫、书童高贵多少。

那随身侍卫、书童渐有所悟,看待万事万物,隐约间多了一抹漠然。侍卫、书童的职责,虽依旧尽心尽力,但却总少了从前那,看待宋涿宛若看待神人的眼神。

宋涿不信,便去与独孤娄辩法。独孤娄本在采摘果子,忙得不可开交,但见宋涿神色焦急,一副非辨不可得模样,呵呵一笑,便将手头的活事,悉数推得干净,慢条斯理的洗好手,拉着宋涿进了屋,两人好整以暇的对坐。

宋涿率先开口发难,独孤娄应对从容,几回合下来,宋涿便隐觉对手难缠,这位乡野村民,学问之深远,让他觉得震惊。

更以花草举例。

人之一生,不过百年。长命花的花期,亦有百年。万物轻贱,人命不比花命贵,若以人命换花命,任你满天神佛、王侯将相,一命只能换得一花开。

辨法辨到最后,宋涿觉察到对方身上的禅意,何止是学问深远,佛道之研,也是深不可测。宋涿渐渐要败下阵来,当当彻底分出胜负之时。独孤娄却收口了,他深知,只需再说一句,宋涿的理念、学问,便会崩塌,重塑。但他收口了。

宋涿大松一口气,问独孤娄为什么不说下去。独孤娄笑笑道:“你好聪明,也好愚笨。佛法需自己悟。”

宋涿得以喘息,一直找寻办法,反驳这位荒野村夫。他想到了许多反驳言论,但没敢再去找独孤娄辩法,心中已留下阴影。

待在村口的第六日,宋涿打算明日离去,他的书童听后,痛心疾首,极力劝说。但宋涿去意已决。第二日清晨,醒来时,便见书童上吊在床前,脚下一朵长命花冉冉升起。

他吓得抄起行囊,慌忙冲出村庄。脑海一直是书童惨死的诡异景象,那朵长命花鲜艳如火,宛若印在脑海当中。

脑海中不住去想,一人死,而一花盛开。难道我们人,竟真轻贱如花草?

宋涿翻开行囊时,里面干粮、金银充足,却发现多了一样东西,一颗鲜红的种子。那日辨法的对话历历在目,独孤娄笑吟吟说的那句“佛法需自己悟”,在脑海不得回荡。登时便想:“书童的死,只换得一朵长命花生长,是因他命本就轻贱如草。我若中了状元,再以命相换,届时再看,便可证明谁对谁错。”

第731章 寿价天定

宋涿实也是名不出世的聪明人。独孤娄坐镇村庄数百年。无数行人过客,敢与他辩法之人,寥寥无几。

却也是个可怜人,毕生奋斗,考取功名,最后房客中自尽。临死前,见得“一命仅换一花开”,该是何种感受?

他临死前,双目圆瞪,嘴角且轻轻上扬,是悟得佛法,既见真理的解脱,还是半生所求,死前轰然崩塌的自嘲?

一命换得一花开。

一命仅换得一花开。

李长笑饮梦而悟,再去望向瓦舍村后山,见那满山长命花,风中摇曳,花香扑鼻。似古之往来,无数人在印证此理。

人当真轻贱如草?李长笑道行已深,道心坚韧,自不可能有人能动摇他。相反,他天性纠结念旧中,又藏几分豁达随和。从不觉得何人比何人高贵。纵然世道是分三六九等,但世道是世道,自己是自己。世道如此,未必就是对的。

因此,瓦舍村藏的佛法,李长笑反倒更容易,勘透此中要义。

“人皆平等”,只是瓦舍村佛法中,最表层的表现。“万物轻贱”,亦只是稍深层的感悟。内藏的学问、佛法感悟,还有更多更多,更深更深。

李长笑忽然,很想下去会会那独孤娄。但并非是辨法,而是讨论,是交流。他飘在云端,观察瓦舍村已有些时日。

王宝宝坠衙身死,他全程看得清楚,却未曾伸手援救。李长笑确心有善念,但绝非见人便救的老好人。心中亦有眼缘喜好,觉得不想救,偶尔便不救。如此简单,人之常情。却终也透出几分,高高在上,将人命视如草芥的冷漠感。

想到此时,李长笑自嘲笑笑。独孤娄号召村民,合力将王宝宝扛回了村子,为他入葬,为他念经超度。

忙活到傍晚,此事才算了结。瓦舍村又重归平静。福禄寿喜四奴仆,名不改、姓不换,安定在瓦舍村中,每日随同村长、村民,上山采果子,种果树,不亦乐乎。

瓦舍村从不加以拘束。

凡过往者,来去皆自由,独孤娄从不刻意,宣扬他那“佛法”,但佛法高深,已尽数融入一言一行当中。

他白发苍苍,面容慈祥。万物皆轻贱,平等视众生。但每逢遇到上吊身死,又慈悲无比,为人诵读经文超度,为人入葬往生。

又一人身死。

独孤娄为其守灵,口中喃喃道:“平等众生、轻贱众生、可怜众生、哀呼众生。”他满头白发,却双手合十,双目紧闭,眼眶渐渐湿润。

夜晚烛火打在身上,宛若佛光万丈。独孤娄俯下身子,轻吻那死者额头,目光满是慈悲。轻轻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独孤娄又自顾自道:“我亦会死去,便在不久,这回答道友可还满意?”

话音落下,便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渐渐显现。此人正是李长笑。

原来独孤娄适才两句,均在回答李长笑的问题。李长笑只用“心”问,第一个问题,是瓦舍村为何这么多人自尽而死。

独孤娄回答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第二个问题,李长笑心中问:那你呢?独孤娄回答说他亦不久矣。

这是李长笑第一次接近独孤娄,这一问一答间,两人却各觉对方不同,李长笑已然确定,此人定是南老佛之徒。而独孤娄却惊讶,他佛眼通天,见到李长笑的一刹那,便直觉此人复杂,一时绝难理清。

更恍惚间醒悟,此人窥探已久。

他从未见过这等奇人。

李长笑准备走了,若极恶宗作恶、修士作乱,扰得世道愈乱,他若遇到定然管上一管。但他已看出,独孤娄所做所为,不过是在悟道,难以好坏定论,理不清的事,李长笑懒得插手。

但饮梦三千后,对这瓦舍村的所悟所得,着实好奇,加之心中亦有所悟,此番显露真迹,便是想印证一二。

李长笑开门见山,便将自己所看所悟,全告诉了独孤娄,问他要个准信。

原来,独孤娄所研悟之法,并非人人平等、万物轻贱,而是……

“天价。”李长笑轻轻道,直指本质。

独孤娄笑道:“道友佛性非凡,我试图传授佛法,但有人穷尽一生,所悟多是人人平等,或万物轻贱,能勘破本质的,寥寥无几,那宋涿算小半个。”

独孤娄又道:“但并非他等愚笨,只是阅历不同,见解不同,所悟既所得,亦算得道。”

李长笑听得夸赞,并无丝毫喜悦,反而更为谨慎,捏着下巴,字字斟酌道:“天道不仁,为万物定价,天寿既是天价,人族天寿不过百,任你身份崇高,是仙是佛,天价却也终究不过百。”

“长命花花期极长,天价与人相同。故仅以天价而论,长命花、与一条人命,在天道眼中并无不同。”

“有人悟出万物平等,有人悟出万物轻贱,却少人提起‘寿价天定’四字,宋涿与我说起一些。”

李长笑有些疑惑:“可你悟这些东西,究竟为何?”独孤娄摇头道:“不可言,不可言,万万不可言。”

李长笑得到证实,勘到此中佛理道理,转身便打算离去,佛法可深可浅,有人入妄,有人入圣,西弥城接连惨剧,怎么也怪不到此处来。

独孤娄笑道:“道友悟性非凡,但仍旧悟少了一点。”

李长笑停步:“少了什么?”

独孤娄道:“不可言不可言,但道友若不介意,三日后,可随我去一处,以道友悟性,届时定会明了,纵使当时不能明了,日后的某一日,某一刻,也定然能够明了。”李长笑含笑道:“神秘兮兮,佛家中人,最爱打谜语。”

独孤娄心道:“我亦是想有一个见证者。”

李长笑确实好奇,便既留下,接下来三日,第一日,独孤娄遣散村民,第二日,一把火烧了瓦舍村。第三日,与李长笑一同离去。

第732章 朱雀祭道,只欠东风

独孤娄并未说去哪,一路沿北而上,正巧与李长笑同路。路上两人少有交谈,独孤娄一人走在前头,顶着朔朔寒风,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李长笑在他身后七八丈的距离,沿着他脚印前行。

行至一雪山深处,独孤娄满面胡须皆已冻得发白。忽的一日,他停下步伐,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就地盘腿而坐,口中念着高深佛法。

他身形佝偻,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但有似一株迎风青松,总不至斜倒。那佛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待李长笑走到他身旁时,已经全听不叫,探了探其鼻息,才惊觉这名佛子,已然在风雪中圆寂了。

寒风凛冽。

李长笑早知独孤娄并无久存之意,但不知死得这般突然。独孤娄死后,脸上神色半喜半忧半怜悯,着实复杂至极。

他神识一扫,发现独孤娄身下,坐死了一群雪蚁,这种雪蚁,乃是极域特有产物,生活在冰天雪地之间。通体黑红之色,喜好食用腐肉。

李长笑不知,独孤娄坐死雪蚁,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独孤娄死得突然,却又死得自然,他自自瓦舍村为始,跨过绿域的沼泽、大山,又行于风雪,坐毙于风雪。李长笑沉思片刻,绕过独孤娄的尸首,再赶自己的路。

独孤娄的路,在此已走到尽头,但李长笑的路,还远远不止。他不能停下,也不会停下。李长笑顶着风雪,取出怀中的山海闲杂小记,将近日所见所闻,一一记在小册中。

寒风呼啸中,他回过头来,见那一代佛法无边的神僧,已身结雪霜,目视北方。他席地而坐,死得突然,但独独坐死了几只雪蚁。

李长笑心道:“他的道,到底是什么?我少悟的那一步,又是什么?”遥望那尸首,李长笑隐约有所悟,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越走越远,消失在了风雪尽头。

在他走后的许久。

有数名黑袍人,循着足迹行来。那风雪极大,足迹本不该久存,李长笑的足迹,早已被风雪消磨殆尽,但独孤娄的足迹,却依旧清晰可见。

黑袍人见到独孤娄,脸上皆是一喜,快速行至独孤娄身旁,确定其已经身死之后,齐欢呼道:“朱雀祭道,只等东风。”

……

极域人迹罕至,入眼所见,皆是冰天雪地。李长笑折的那支梅花,插在剑鞘上,傲立雪中,迎风盛开,着实美丽。

李长笑逗弄着媚花,自来去客栈为始,一路沿着媚三娘的足迹,一步一步行到极域。此刻顶着风雪肆虐,李长笑轻轻一叹,在寸寸皮肤,被寒风剐过的刹那,能隐约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一抹萧瑟。

他发现了一座宫殿。

灵气枯竭,无数势力解散,极域的雪宗,自不例外。雪宗之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与道宗牵扯极深。

雪宗二把手唐深,既是道宗前魁首张魁一的徒儿,又是极恶宗的白虎坛坛主。此外,李长笑此前,发掘的风雪尊者,也出自雪宗,乃雪宗长老。

李长笑不知不觉间,亦是与雪宗有过牵扯。此刻跨越冰山,见到雪宗遗迹,顺其自然间,便已经走了进去。

雪宗遗迹自是大无边际,好似一屹立风雪中的仙国,威然耸立,建筑均呈灰白色,纵使荒废近千年,那肃杀之气,仍能喝退道行浅显之辈。

李长笑踏入其中,见一道脚印,显是出自媚三娘。她有意留下脚印,怕是想告诉某人,此地她曾经来过。

李长笑手持长剑,神识放开至周身数丈,凡他走过之地,一寸一毫,均难逃他的法眼。举目破败,只余风雪中的建筑。

行至更深处,神识反倒不顶用了。建筑材质换上了“刺神石”,强行以神识探查,会刺痛心神。倒不如用双眼观察。

如此探访遗迹三日。

李长笑收获颇丰,雪宗的术法典籍、见解,有的被他收入囊中,日后闲暇下来,认认真真参悟,有的被他粗略扫过,在心底留个印象。

如此又过三日。

雪宗遗迹中,媚三娘痕迹渐多,李长笑循着痕迹找寻,顺途拾起残留的梦境碎片,渐渐知道。那以骚媚著称的女子,在行到这里时,也一改往日的玩闹心情。心中亦是有千百种情绪变换。

在一处深处寝宫中。

李长笑发现一幅画像。画中之人,与媚三娘生得足有七分相似。尤是那眉眼,但单看画中气质,那画中人显是温良贤淑。而非媚三娘的热辣奔放,显然不是同一人。

在画像后面,李长笑发现一本小记。他打开小记,一件远古的旧事,逐渐浮于眼前。

道宗前魁首张魁一,有一徒儿名叫穆乘风,是宿千秋的师兄。他所走的道,名为情梦道,此道当世少有人走,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方才有踏足此道可能。远古之时,曾被奉为魔道一种。纵情似魔,纵欲似魔。

穆乘风身在道宗,本不能走此一道。为何踏上此道,定然另有蹊跷。只是小记中无从记载,李长笑也不去追究,只顺势看下去。

情梦道,顾名思义,便是与“情”与“梦”有关,在心中构筑一梦中情人,对其爱之越深,道行便也越深。

刚踏足此道还好,随着道行越发精深,穆乘风的爱便愈发癫狂。最后脱离了道宗,自己游历天下,找寻心中爱人踪迹。

可那本便是虚幻之物,又如何能寻的到?于是穆乘风愈发癫狂,清醒着的癫狂,满腔情意,却无处发泄,只能记在随身小记中。

看到这里,李长笑一愣,这本情梦小记,与自己的山海闲杂小记,有些许共通之处。

或许孤寂的人,都是如此。

第733章 情梦道

情梦小记不过是巴掌大小的小书册,但记载之事,却是极多。那穆乘风自脱离道宗,走遍扶摇天下,又去昆仑天下,只为寻得那虚幻的情梦。

越是苦苦寻不到,他偏就爱得越深,爱得越深,道行便随之越深。他脱离道宗时,不过堪堪炼虚。百余年过去,修为一涨再涨,竟已十分高深莫测。

只出手次数屈指可数,外人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