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洲里电鳗
可那股无形的威压。
却依旧笼罩着整座麒麟殿，久久不散。
学子们在吏部官员的引领下，行礼告退。
他们一个个脚步虚浮，神情恍惚，仿佛刚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待他们走出宫门，那名吏部官员叫住了众人。
十几名仆役上前，将一个个沉甸甸的钱袋分发到每个考生手中。
“诸位才子，此乃陛下赏赐的盘缠。放榜尚需七日，这七日里，尔等可在咸阳城内好生歇息，领略一番帝都风光，不必为食宿发愁。”
官员说完，便拱手告辞。
一百零四名考生。
就这么被留在了空旷的宫门广场上，面面相觑。
他们还没从殿试的紧张与皇权的威压中完全回过神来，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
然而，当他们浑浑噩噩地穿过广场，踏出皇城那道巨大的朱雀门时。
一股与皇城内截然不同的，喧嚣、滚烫。
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热浪。
便“轰”的一下，迎面扑来！
“出来了！出来了！今年的考生出来了！”
“快看快看！那个最高的，定是北地来的好汉！”
“哎哟，这个白净的小郎君，看着就机灵！”
朱雀大街两侧，不知何时早已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成百上千的咸阳百姓，伸长了脖子。
像是在逛集市挑拣货物一般，对着这群天之骄子们指指点点。
还不等考生们反应过来，一群嗓门洪亮，身板壮实的大婶。
便如同猛虎下山般，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瞬间将他们分割包围！
“小郎君！看你一表人才，定能高中！来婶子家住吧，不要钱！婶子给你做油泼面吃！”
“去我家！我家闺女刚嫁人，屋子空着呢！干净又敞亮！”
“都别争了！这位公子，我看你面带贵气，必是状元之相！我家就在城南，有独立的小院，清净！最适合读书人！”
这群在各郡呼风唤雨的案首、榜眼，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就像是一群误入狼群的小绵羊，瞬间就被热情的咸阳百姓给淹没了。
有的被两个大婶一人拽着一条胳膊，差点扯成两半。
有的被塞了一怀滚烫的煮鸡蛋，烫得嗷嗷直叫。
还有的，已经被几个眼疾手快的大叔连拉带拽。
塞进了路边的马车里，直接拉走。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齐松彻底懵了。
他来自辽东的偏远村落，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人群，就是县城的庙会。
眼前这阵势，比庙会热闹百倍，也疯狂百倍。
他抱着自己的考篮，缩在人群的角落里。
想找个缝隙溜走，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
一个格外洪亮的声音，如同平地起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都让让！让让！”
人群被一个壮硕的身影挤开。
一名穿着干净利落的蓝色布裙，腰间围着围裙。
手里还拎着一把大葱的大婶，叉着腰站到了齐松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齐松一番。
那眼神，就像是在审视自家菜地里长得最好的一棵白菜。
“嗯，这小伙子，眉清目秀，脸皮薄，看着就老实！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是个好孩子！”
大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抓住了齐松的胳膊。
那手劲，比齐松他爹常年握锄头的手还有力。
“走！跟婶子走！别听他们瞎嚷嚷，一个个家里跟鸡窝似的！婶子家宽敞，三进的院子，保证你住得舒坦！还管三餐，顿顿有肉！”
“不……不用了，婶子，我去住驿馆就好……”
齐松吓得连连摆手。
“住什么驿馆！那地方死贵，人又杂，能安心温书吗？听婶子的，没错！”
大婶不容分说，拽着齐松就像是拎着一只小鸡，硬生生从人堆里挤出一条路来。
齐松一个农家子弟，论力气，竟完全不是这位咸阳大婶的对手。
他就这么半推半就，稀里糊涂地被拖走了。
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清净的巷子。
大婶推开一扇黑漆木门，一个干净整洁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里种着几株石榴树，角落里还搭着一个葡萄架，显得颇有生活意趣。
“进来吧，这就是我家。”
大婶将大葱往厨房门口一扔，便将齐松按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喝口水，润润嗓子！看把你给吓的！”
她手脚麻利地倒了一碗晾好的凉茶塞到齐松手里，“我跟你说，婶子我可不是那些想占便宜的人，就是看你这孩子投缘，顺眼！”
齐松捧着茶碗，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大婶朝着里屋喊了一嗓子：“钗儿！别在屋里描那些花样子了！家里来客了，快出来倒茶！”
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里屋的门帘被掀开。
一个身穿淡绿色襦裙的年轻姑娘走了出来。
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双环髻。
脸上未施粉黛，却肌肤白皙，眉眼弯弯。
与齐松想象中那种羞答答的大家闺秀不同。
这姑娘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带着一股子爽利和自信。
她看到院中的齐松，没有丝毫的扭捏。
只是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来，对着齐松盈盈一福。
“小女子王钗，见过公子。听母亲说，公子是自辽东来的案首，不远万里赴京赶考，真是年少有为。”
她的声音，如黄鹂出谷，清脆悦耳。
齐松本就紧张，被她这么一看，更是脑中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脸颊发烫，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来，想要还礼。
手肘撞翻了石桌上的茶碗，茶水洒了一地。
“我……我叫齐松……不客气……姑娘你……”
他语无伦次。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王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同春风拂过，吹散了院中所有的尴尬。
大婶则是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哎哟！你看这孩子，实诚得可爱！”
第67章 情窦初开，有情有义！
接下来的几天，齐松过上了他这辈子都未曾想过的日子。
那位自称张婶的大婶，简直是将他当成了亲儿子来对待。
每日三餐，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
今天炖鸡，明天烧鱼，后天又是大块的酱骨头。
吃得齐松每天都挺着肚子，感觉自己这二十年都没吃过这么多的肉。
张婶是个大嗓门，也是个热心肠。
她把齐松是辽东案首的事情，说给了全巷子的街坊邻居听。
一时间，齐松成了这条巷子里的名人。
出门买个烧饼，卖饼的大叔非要多送他两个。
路过裁缝铺，老板娘热情地拉着他要免费给他做身新衣服。
齐松被这过分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
大多数时候，只能躲在自己的小屋里，不敢出门。
与风风火火的张婶不同，她的女儿王钗，则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
她看出了齐松的拘谨与不安，总能用最自然的方式化解他的尴尬。
“齐公子，我看你整日闷在房中，想必是倦了。我这里有一物，是陛下所创，名曰“五子棋”，说是能启蒙益智，我瞧着倒是个解闷的好玩意儿。不知公子，可愿手谈一局？”
午后，葡萄架下。
王钗铺开一张简单的棋盘，盘中是黑白两色的石子。
齐松本就无事，便应了下来。
这一来二去，下棋便成了两人每日的消遣。
棋盘之上，最能见人心性。
齐松下棋，步步为营，沉稳扎实。
如同他在田间耕作，一锄头一个坑，不走半点险路。
而王钗的棋风，则灵动飘逸。
时常有出人意料的妙手，看似随意的落子，却暗藏杀机。
两人棋力相当，时常杀得难解难分。
“哎呀，又被你堵住了。”
王钗看着自己即将成型的四子被齐松一颗黑子拦住，故作懊恼地鼓起了腮帮。
“姑娘棋路精妙，学生只是侥幸。”
齐松连忙谦虚道，耳根却有些发红。
“什么姑娘学生的，听着就生分。”
王钗白了他一眼，纤纤玉指从棋盒里拈起一粒白子。
轻轻敲了敲棋盘，“我娘都认你当干儿子了，你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钗儿妹妹吧。”
“钗……钗儿妹妹。”
齐松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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