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上的儒衫根本无法抵御这地牢的严寒,此刻冻得瑟瑟发抖。
自从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们内心的恐惧就如同这牢房的寒气一样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他们不仅担心自己的功名前途,更害怕会因此丢掉性命,甚至牵连家族。
毕竟他们可不是汉人,而是女真人!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两人已是面无人色,眼神涣散,如同惊弓之鸟。
“哗啦”一声,牢门上的铁锁被打开,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突如其来的光线和声响将蜷缩在角落的吴守仁和常永安吓得浑身一颤,常永安更是控制不住地低声啜泣起来,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们以为这是要来提审他们,甚至是来宣判他们命运的。
老狱卒看着这两个年轻书生吓成这般模样,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忍。
他放缓脚步,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两位相公,莫要害怕,莫要害怕,是好事,你们可以出来了,外面有人来接你们了。”
这话一出,旁边牢房里关着的那个“悦来”客栈的掌柜不干了。
他原本正扒着栅栏缝隙偷看,闻声立刻激动起来,双手用力摇晃着牢门,嘶哑着嗓子喊道:
“官爷!官爷!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能走了?那我们呢?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这牢里又冷又臭,小人实在待不下去了啊!”
老狱卒正心烦意乱,闻言没好气地扭头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
“闭嘴!你个惹祸的根苗!知不知道你那张破嘴闯了多大的祸事?还敢嚷嚷?再敢多嘴,信不信给你加个‘咆哮公堂’的罪名,让你在这牢里过年!”
那掌柜的被这么一吓,顿时脸色煞白,赶紧缩回头,蹲到墙角,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吴守仁惊魂未定,颤声问道:
“这位差爷,不知要带学生二人去往何处?”
老狱卒指了指通道口那群显眼的锦衣卫,说道:
“是锦衣卫的诸位大人亲自来接二位,具体何事他们自会告知,二位相公请随他们去便是,莫要让大人们久等。”
锦.锦衣卫?!
一听到这三个字,吴守仁和常永安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魂飞魄散!
在他们所学的汉家典籍和听闻的市井传说中,锦衣卫衙门那就是阎罗殿,锦衣卫校尉就是索命的无常!被锦衣卫带走,那还能有活路?
定然是案情重大,要将他们投入诏狱严刑拷打了!
想到那些传说中的酷刑,两人彻底崩溃,哭声无比凄惨,充满了绝望。
“完了.完了,此番性命休矣!”
“早知如此,何必来京受此屈辱”
这一幕让老狱卒看得直挠头,也让等候在通道口的锦衣卫千户哭笑不得。
那千户见状只得迈步走上前来,他尽量收敛起身上的肃杀之气,用相对平缓的语气解释道:
“两位相公切勿惊慌,我等并非前来拿人问罪,乃是奉了太子殿下口谕,特来释放二位,并将二位安置到妥善清净之处,以便安心备考明日之试。”
“此乃殿下恩典,绝非祸事,请二位相公放宽心,随我等离开便是。”
“太太子殿下?”
吴守仁和常永安瞬间止住了哭声,猛地抬起头,两双泪眼婆娑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愕然。
太子可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他们这等来自边陲、身份敏感的微末举子,怎么会惊动到九天之上的太子?
而且还是太子亲自下令释放他们?
这简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尽管心中依旧充满了巨大的疑惑和残存的恐惧,但见眼前这位锦衣卫千户态度还算客气,言语中也无恶意不似作伪。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希望。
随后他们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相互搀扶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腿脚发软地跟着锦衣卫千户一步一挪地走出了这间让他们备受煎熬的阴暗牢房。
穿过长长的通道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五城兵马司衙门那扇沉重的大门。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沫迎面扑来,却让吴守仁和常永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自由!
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暂时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牢狱之灾。
衙门门口,早已备好了两顶看起来颇为普通的青布暖轿。
两人被请上轿子,轿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轿子内部铺着厚实的棉垫,角落还放着一个小巧的暖炉,散发出融融暖意,与刚才阴冷的地牢简直是天壤之别。
轿夫抬起轿子,平稳地向着未知的目的地行去。
在轿子行进途中,那位锦衣卫千户骑着马靠近吴守仁所乘的轿子一侧,隔着轿帘,他觉得有必要让这两位当事人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以及他们即将面临的挑战。
于是他将外界如何由一场简单的斗殴,演变成针对洪承畴收受贿赂、泄露考题的滔天谣言,以及此事在京城士林和百姓中引发的巨大风波,简单的告知了他们。
“什么?洪.洪大人被诬陷收受了我们的贿赂?!”
轿子里的吴守仁和常永安听完这番叙述,如同五雷轰顶,吓得差点从座椅上滑落下来!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恶劣到如此地步!
一场因歧视而起的冲突竟然像滚雪球一般,演变成了足以摧毁一位封疆大吏政治生命的惊天大案!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竟然就是他们二人!
第449章 帝党也有不忠心的时候啊!
一想到洪承畴可能因为他们而身败名裂,甚至面临牢狱之灾乃至杀身之祸,二人心中顿时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巨大愧疚感!
这比他们自己身陷囹圄还要让他们感到痛苦和害怕!
那千户似乎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继续说道:
“不过二位相公也不必过于绝望,太子殿下圣明烛照,洞察秋毫,深知此事蹊跷,为澄清事实殿下已特旨,于明日在上林苑贡院增设一场临时的复核考试!”
“所有此次进京的辽东籍举子,皆需参加,考试规格一如正规乡试。”
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明日之试,于二位而言,乃至关重要的一役!只要二位能沉心静气,正常发挥,展现出与你们举人功名相符的真才实学,那么所有的谣言、所有的污蔑,都将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自然消融!”
“洪大人的清白,亦将得以昭雪!反之.”
那千户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听完这番话,轿子里的吴守仁和常永安面面相觑,心中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这突如其来的复核考试,既是洗刷他们自身和洪承畴冤屈的惟一机会,也是一场关乎数人命运的、压力空前的严峻考验。
他们能否在经历了牢狱之灾和巨大心理冲击后,顶住这泰山压顶般的压力,正常甚至超常发挥?
万一因为紧张、恐惧而发挥失常考砸了,那后果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沉默了许久,吴守仁才用干涩的嗓音隔着轿帘涩声答道:
“多谢大人告知实情,学生明白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期望。”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常永安也在一旁低声附和。
那千户在轿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或鼓励都是苍白的,真正的考验,在明天的贡院之内。
轿子行了约莫两刻钟,终于停了下来。
轿帘掀开,吴守仁和常永安发现他们被带到了一处环境清幽、屋舍俨然的地方。经人告知,此处乃是国子监内专为访学官员和杰出学子准备的客舍。
院落整洁,房间宽敞明亮,早已生好了暖炉,备齐了笔墨纸砚和一些经史典籍。
负责接待的太学博士和胥吏态度客气周到,安排食宿,并无丝毫因他们的“女真户”身份而流露出的歧视或怠慢。
显然这也是因为朱慈烺下令的原因,所以无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端。
然而,尽管身处舒适的环境,吴守仁和常永安的心却丝毫无法平静。
这一天,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东宫,朱慈烺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铺着明黄软垫的椅背上抬手用力揉了揉有些发涩眉心。
明日贡院之内,那八十余名辽东学子笔下的文章将决定一位封疆大吏的政治生命,甚至影响他未来的布局。
但是这件事情结果难料,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安心。
沉吟良久,朱慈烺终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霍然站起身对着一旁马宝吩咐道:
“马宝,备轿,去薛阁老府上一趟。”
他需要再去见一见薛国观。
“奴婢遵旨。”
马宝躬身应道,然后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开始着手安排。
不多时,一顶并不显眼的暖轿便从东宫悄无声息地抬出。
轿子四周只有八名精干的护卫,人人腰佩绣春刀,神情冷峻。
一行人踏着地上已经积了寸许的皑皑白雪穿过空旷寂静的皇城街道,向着位于京城西城方向的内阁首辅薛国观府邸行去。
此刻已是亥时三刻,夜色深沉,府门早已紧闭,只有门前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剧烈摇晃,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
简单的通报之后,薛国观亲自出府迎接,随后二人又来到了薛国观的书房。
朱慈烺捧起温热的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熨帖暖意,低头轻轻吹开浮叶抿了一口清冽甘醇的茶汤。
随后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对面正襟危坐的薛国观身上,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薛阁老,明日贡院那场复核考试,事关洪承畴之前程乃至朝廷体面与科举公正之信誉,薛阁老心中对此事最终结果可有几分把握?”
薛国观闻言,先是一愣,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解。
他下意识地捋了捋颔下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花白胡须,回答道:
“回殿下,此事关乎才学考核,老臣岂敢妄言把握?明日之试,考的是辽东学子们的真才实学,尤其是那吴守仁、常永安二人的临场本事。”
“到时文章优劣,立意高下,自有其客观标准,亦需众位阅卷大臣公议,绝非老臣一人所能预知,更非老臣所能左右。”
“能否凭借此次考试洗刷洪承畴之冤屈,归根结底,全看那两位学子自己的造化与功底了。”
他的回答四平八稳,完全是从科举制度的公平性、客观性和不可预测性出发,听不出任何个人倾向或保证。
然而,朱慈烺接下来的话,却让薛国观的心猛地一沉。
只见朱慈烺身体微微前倾,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明显的试探性缓缓说道:
“本宫想说的是,明日阅卷、评定名次的过程毕竟是由阁老你亲自牵头主持,会同内阁诸位同僚及六部堂官共同进行的,而在最终确定名次先后时,是否存在一些转环的余地?”
薛国观听到这里,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原本略带困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脸上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因为朱慈烺这话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了!
这是暗示他,期望他在明天的阅卷评卷中暗中做些手脚,以达成某种预定的结果?
一股混杂着愤怒、失望和凛然之气的热血瞬间涌上薛国观的头顶,冲得他耳根都有些发烫。
他猛地从座椅上站起,后退半步,挺直了因常年伏案而略显佝偻的腰背,向着端坐的朱慈烺深深一揖,几乎将身体弯成了九十度。
随后很是悲愤的说道:
“殿下!恕老臣直言!此事万万不可!绝对不可!”
紧接着他抬起头,目光不再回避,而是直直地迎上朱慈烺的视线,眼神中没有了往日对朱慈烺的恭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捍卫原则、不惜犯颜直谏的凛然正气!
“老臣知道殿下忧心国事,爱护洪承畴这等难得的干才!更知殿下布局深远,欲借洪承畴之力推行开海一事!但科举取士,乃国之根本,社稷重器!其核心便在于‘至公’二字!”
“若为了一时之需,一人之前程,便行此舞弊之事,玷污科场清名,败坏制度根本,则朝廷法度威严何在?天下数以万计寒窗苦读的士子之心何存?”
“此例一开,犹如堤坝蚁穴,后患无穷!将动摇我大明选官授职之根基!老臣老臣纵然是殿下之臣,是世人眼中所谓的‘帝党’,但在此等关乎国本的原则大事上,亦有其不可逾越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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