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崇祯帝,请陛下称万岁 第605章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小旗官的脸色。

  吴守仁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不顾嘴角疼痛,急忙大声辩解,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军爷明鉴!休听他一面之词!是他歧视我等出身,见我等户籍为‘女真’,便出言不逊,公然拒客,还百般辱骂我等是.是建奴鞑子!我等气不过,与他理论,是他先动手推搡!我等乃是读书人,岂会无故动手?实是被逼无奈!”

  常永安也捂着红肿的脸颊,愤然道:

  “军爷,我等乃是堂堂正正的大明举人,有朝廷颁发的路引和户籍为证!此人不仅侮辱我等,更污蔑朝廷法度,请军爷明察!”

  其他同行的辽东学子见状,也纷纷出言作证:

  “军爷,确是掌柜的无理在先!”

  “吴兄、常兄只是据理力争,是掌柜的先动的手!”

  “掌柜的言语实在不堪入耳.”

  小旗官听着双方各执一词的陈述,又命人捡起地上散落的、方才登记时被掌柜丢开的户籍文书仔细查看。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份明确标注着“女真户”的户籍上时,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也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邻里纠纷或者酒后斗殴啊!

  一边是开店经商的汉人百姓,另一边却是拥有举人功名、但身份极其敏感特殊的女真学子!

  这案子牵扯到朝廷的民族政策、敏感的辽东局势以及科举取士的严肃性,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引发朝野争议,甚至影响边疆的安定。

  这其中的水深火热,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小旗官能够把握和决断的。

  想到这里他后背不禁渗出了一层冷汗,明白此事必须谨慎处理,尽快上报。

  他不敢怠慢,立刻沉下脸对下属吩咐道:

  “来人!将涉事四人全部带回兵马司衙门详细询问!店内损失情况,仔细登记在册!其余无关人等,速速散去,不得在此聚集围观!”

  然后,他拉过一名信得过的副手压低声音,急促地叮嘱道:

  “你立刻骑马赶回衙门,将此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禀报指挥大人!记住,一定要强调涉事举子的‘女真’身份!并想办法通过关系尽快将消息通传给东宫!”

  “此事关乎重大,已非我等所能处置,恐怕最终得请太子殿下亲自示下才行!”

  那副手听到这话,也知道事情紧急,当下便飞一般的奔了出去。

  与此同时,东宫的暖阁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外面风雪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炭盆中上好的银霜炭烧得正旺,散发出融融暖意,将严寒彻底隔绝在外。

  空气中弥漫着极品龙井茶特有的清雅香气,沁人心脾。

  朱慈烺一身常服,神情轻松地坐在主位之上,他对面,正是风尘仆仆、刚刚从辽东卸任返京的洪承畴。

  洪承畴虽已换上了干净的官袍,但眉宇间仍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然而更多的则是即将面见储君、展望未来的激动与期待。

  朱慈烺面带微笑,亲自执起一把造型古雅的紫砂壶,姿态从容地为洪承畴面前的茶杯续上了热茶。

  茶水注入杯中,泛起细微的涟漪和袅袅白气。

  “殿下!不可!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

  洪承畴见状,几乎是触电般地从铺着软垫的绣墩上弹了起来,连忙躬身长揖,脸上写满了诚惶诚恐与受宠若惊。

  储君亲自为自己斟茶,这是何等难得的殊荣和恩宠,他岂敢安然承受?

  “坐下,坐下。”

  朱慈烺微笑着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洪爱卿不必如此拘礼,你在辽东数年,整军经武,安抚流民,开拓屯田,稳住了危如累卵的关外局势,此乃社稷之功。”

  “这一杯茶,既是慰劳你的辛劳,也是本宫代朝廷、代天下百姓谢你,你当之无愧。”

  听到太子殿下如此高度肯定自己的功绩,洪承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热流,眼眶都不禁有些湿润了。

  随后他不再过度推辞,郑重地重新落座,双手微微颤抖地捧起那杯温热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暖意直达肺腑,

  紧接着他放下茶杯,用袖角轻轻拭了拭眼角,无比感慨地说道:

  “臣多谢殿下的知遇之恩,信任之重,臣纵是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朱慈烺满意地点点头,对于洪承畴的反应很是受用。

  他继续说道:

  “洪爱卿一路辛苦,既然回来了,本宫之前许你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待过了年,朝廷便会明发上谕,着你入阁,参赞机务。”

  “日后这军国大事,千头万绪,还需你多多为朝廷分忧啊。”

  “入阁”二字,对于任何一位以文臣立身的官员而言,都是毕生追求的极致荣耀和权力巅峰。

  洪承畴闻言,心跳骤然加速,强压着内心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再次离座,随后整理衣冠,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

  “臣臣叩谢殿下天恩!殿下信重若此,臣定当竭尽驽钝,鞠躬尽瘁,辅佐殿下,匡扶社稷!”

  随即君臣二人继续喝茶聊天,气氛融洽。

  正当朱慈烺正打算趁热打铁,与洪承畴深入探讨关于开海通商、整顿水师、以及未来朝廷财政改革等事情时,门外却传来了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马宝悄无声息地走进暖阁来到朱慈烺身边,弯下腰用极低的声音禀报道:

  “太子爷,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在殿外紧急求见,说是有要事需当面禀奏。”

  “李若琏?”

  朱慈烺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疑惑。

  据他所知,近来京城内外并无什么特别的军国大事或紧急变故发生。

  而且李若琏作为锦衣卫一把手,理应知道此刻洪承畴正在东宫觐见,若非极其紧要之事,绝不会贸然前来打扰。

  这突如其来的求见,让朱慈烺心中升起一丝不解。

  但他略一沉吟,还是点了点头:

  “宣他进来吧。”

  一旁的洪承畴见状,十分知趣地立刻起身,拱手道:

  “殿下既有要事,臣先行告退。”

  朱慈烺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

  “无妨,李若琏此时求见,想来也不过是些京城治安或情报汇总之类的常规事务,并非什么机密。”

  “洪爱卿即将入阁,提前了解些情况也好,你且坐着,一同听听便是。”

  在朱慈烺看来,让洪承畴旁听,既是对其信任的体现,也能让其更快熟悉中枢事务。

  洪承畴闻言不好再坚持,只得重新坐下,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聆听的姿态,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的预感。

  不多时,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便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第445章 震惊的朱慈烺!

  他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肩头和帽檐上还沾着未及融化的雪花,显然是从外面匆忙赶来的,连身上的寒气都未曾完全散去。

  进入温暖如春的暖阁后,他立刻趋步上前,向朱慈烺行跪拜大礼:

  “臣李若琏,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

  朱慈烺抬了抬手,直接问道:

  “何事如此匆忙?让你亲自跑一趟。”

  李若琏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过坐在一旁的洪承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但见朱慈烺并无让洪承畴回避之意,便硬着头皮拱手奏道:

  “启禀殿下,臣方才接到中城兵马司的紧急禀报,约两刻钟前,在南城米市胡同的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内,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

  朱慈烺一听,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几分无语:

  “李若琏,你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不是顺天府的衙役班头!一家客栈里有人打架斗殴,这等鸡毛蒜皮的民间纠纷,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来禀报本宫?”

  “京城每日里此类琐事难道还少吗?莫非大明的太子已经清闲到要亲自过问市井斗殴的地步了?”

  他是真的有些恼火,觉得李若琏有些小题大作。

  李若琏见太子不悦,连忙躬身解释,语气急促:

  “殿下息怒!殿下明鉴!若只是寻常百姓斗殴,臣纵有十个胆子,也绝不敢以此等小事惊扰殿下清听。只是.只是此事颇为特殊,非同小可。”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也开始变得凝重的洪承畴,继续说道:

  “参与斗殴的一方,是客栈的掌柜和伙计,而另一方.是两名来自辽东的学子。”

  “辽东学子?”

  朱慈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洪承畴。

  洪承畴也是心中一紧,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李若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吐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而且,据兵马司初步查证,这两名涉事学子的户籍并非汉籍,而.而是标注为‘女真户’!”

  “什么?女真户?!”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温暖静谧的暖阁中轰然炸响。

  朱慈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坐在一旁的洪承畴却已“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猛地站起,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变得一片煞白,写满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下属牵连、事情即将败露的恼怒和恐慌!

  他千叮万嘱,让那些学子务必安分守己,结果自己前脚刚离开,他们后脚就在京城闹出如此事端,而且还是与身份最敏感、最易惹来非议的那两个女真学子有关!

  这简直是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朱慈烺此刻也终于完全回过味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目光锐利如刀倏地转向面色苍白的洪承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疑问和严厉的审视:

  “洪爱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宫为何从未听闻有女真学子进京参加科举?如今还闹出了当街殴斗的丑闻?你给本宫解释清楚!”

  洪承畴心中叫苦不迭,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连后背的官袍都感觉湿了一片。

  他知道此事再也无法隐瞒,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深深躬身几乎将头埋到胸前,声音带着惶恐和请罪的意味道:

  “殿下息怒!臣.臣有罪!此事容臣细细禀奏。”

  随即,他将之前关于在辽东开科取士以安抚新附之民、吴守仁与常永安二人如何中举、以及自己基于“华夷一体”、“以示怀柔”的考虑,最终准许他们进京参加会试的前因后果,原原地禀报了一遍,不敢有丝毫隐瞒。

  最后,他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和急于撇清责任的语气痛心疾首地说道:

  “殿下明鉴!臣在辽东确是为了稳定人心,彰显朝廷仁德,方才准其参与科考,绝无他意!”

  “在来的路上,臣更是再三告诫所有学子,京城乃首善之区,法度森严,需谨言慎行,万不可惹是生非!”

  “臣臣实在不知他们为何如此胆大妄为,竟敢罔顾臣之告诫,当众殴斗!此等行径,着实令人发指,有辱斯文,更负圣恩!”

  “臣恳请殿下,对此二人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并夺其举人功名,逐出京城,以正视听,肃清流弊!”

  洪承畴是真的动了怒,也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所以他决定立刻弃车保帅,与这两个惹祸的女真学子彻底切割,绝不能让他们影响了自己即将到手的入阁大事和太子对自己的信任。

  朱慈烺听完洪承畴这番长长的陈述,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久久没有说话。

  因为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复杂政治意味的信息,并仔细权衡其中的利害关系。

  暖阁内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朱慈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然后将深邃的目光重新投向垂手侍立、神情紧张的李若琏沉声问道:

  “李若琏,打架的具体起因究竟是什么?兵马司报上来的情况,到底如何?你且将所知细节仔细道来,不得有丝毫遗漏。”

  “臣遵旨。”

  李若琏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连忙将自己从兵马司急报中获悉的情况,包括客栈掌柜如何因户籍问题拒客、如何出言侮辱、双方如何从口角升级为殴斗等细节,一五一十、尽可能客观地禀报了出来。

  这些话他其实早就想说了,可朱慈烺刚才一直在思考着什么,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啊!

  随着李若琏的叙述接近尾声,一直紧绷着神经,如同等待宣判般的洪承畴终于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重新回到了肚子里。

  然后他趁朱慈烺和李若琏不注意,悄悄用袖口内侧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早已渗出的汗水。

  刚才那一刻,他真是度秒如年,生怕此事全是吴守仁、常永安二人恃宠而骄、主动寻衅滋事。

  若果真如此,那他洪承畴作为举荐他们进京、且是前任辽东督师,定然难辞其咎,一顿严厉的申饬怕是跑不了.

  更可怕的是,很可能还会严重影响太子殿下对自己能力的判断,那期盼已久的入阁之事,恐怕就要化为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