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榜李哥
秦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过半百、身形微胖的锦衣老者正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发抖,但头却倔强地昂着,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忠仆的死志。
秦川缓步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她没有居高临下地俯视,反而微微弯下腰,与他对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拉家常:“你叫福伯?”
老管家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作声。
“我查过你的底细,”秦川的语气依旧平淡,“三十年前,安远郡大旱,你父母双亡,你饿得只剩一口气,是当时还未封侯的赵桀给了你一个馒头,救了你的命。
从此你便跟着他,从一个小小的马夫,做到了侯府的总管家。赵桀待你,恩重如山,对吗?”.
第四千三百六十六章 决绝所替代
福伯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随即又被决绝所替代。他梗着脖子,嘶哑着声音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想从老奴这里知道任何事情!”
“我不想知道任何事情。”秦川直起身子,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儿子,叫福生,今年二十有五,在京郊大营做一名小小的队正。
你的女儿,叫福喜,去年嫁给了户部的一个七品主事。你还有个孙子,刚满三岁,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
福伯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死死地盯着秦川,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秦川仿佛没看见他的表情变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赵桀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按律,你身为侯府总管,罪同家眷,亦在九族之列。你的儿子、女儿、孙子,自然也跑不掉。不过……”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本官念你一片忠心,也敬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了,我便上奏陛下,为你一家脱罪,保他们平安富贵。你若不答……”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含义,比任何酷刑都更加令人胆寒。
福伯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忠义与亲情,在他心中展开了天人交战。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孙女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仿佛藏着能洞悉一切的魔力。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哇”的一声,福伯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重重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赵铁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对自家大人的敬佩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不费一兵一卒,不带半句脏字,三言两语就让这块茅坑里的石头开了口。这手段,真是神了!
“带路吧。”秦川没有理会福伯的哭嚎,转身朝书房走去。
福伯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将众人引至书房。书房陈设雅致,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画工精湛,气势逼人。
“东西……东西就在这画后面。”福伯颤抖着手指着那幅画。
赵铁柱立刻上前,一把将画卷扯了下来。画后的墙壁光滑平整,看不出任何缝隙。他用手敲了敲,声音坚实,不像是中空的。
“大人,这……”赵铁柱有些疑惑。
秦川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墙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那猛虎的左眼上,轻轻按了一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是“轰隆隆”的机括转动声。
那面坚实的墙壁,竟然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缓缓向两侧退去,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一股陈腐的、带着铁锈和霉味的气息,从洞口里扑面而来。
密室!
赵铁柱兴奋地搓了搓手,举起火把便要往里冲。
“等等。”秦川拦住了他,“让福伯先进。”
对于这种权贵密室,谁也说不准里面有没有什么要命的机关。
福伯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举着一盏油灯,第一个走了进去.
第四千三百六十七章 瞒天过海
确认安全后,秦川才带着赵铁柱和几名心腹走了进去。密室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四壁都是用青石砌成。
这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排排整齐的黑漆木架。架子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一卷卷用油布包裹的卷宗。
秦川随手打开一个箱子,里面不是账本,而是一摞摞的信件。她拿起一封,借着火光看去。信的落款,赫然是“北境守将,副都统,陈泰”。
信上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详细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从安远侯处接收了多少数量的甲胄、箭矢,并约定了如何瞒天过海,用劣质军械替换入库的细节。
她又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与工部官员来往的信函,记录着如何偷工减料,抬高价格,侵吞朝廷的工程款项。
一个箱子,就代表着一名朝廷大员的罪证。这满满一屋子的箱子,构成了一张何等庞大而恐怖的贪腐网络!
赵铁柱已经看傻了,他喃喃道:“我的乖乖……这赵桀,他是想把整个大乾朝都给蛀空啊!”.
秦川的目光,却落在了最里面的一个紫檀木盒子上。那盒子没有上锁,她轻轻打开,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的封面,是空白的。秦川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一缩。
这并非账本,也非书信。
这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的人名不多,只有十几个。但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他们的官职、家眷信息、性格弱点,甚至是一些极其隐秘的私人癖好。
而排在第一个的名字,让秦川的心都沉了下去。
——东宫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张海瑞。
张海瑞,当朝大儒,三代帝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在朝中清望极高,是公认的文臣领袖。就连皇帝李策,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张师”。
赵桀的叛乱名单上,竟然有他?这怎么可能?
更让秦川感到脊背发凉的是,名单后面还有一行朱笔小字批注。那字迹,她绝不会认错,正是赵桀的笔迹。
“此人看似忠直,实则外君子而内小人,其幼子天生心疾,需一味‘龙血草’续命。此草天下难寻,唯有东海‘瀛洲国’盛产。可遣人以此为饵,必能令其就范。”
瀛洲国?
秦川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赵桀的野心,恐怕不止是裂土封王那么简单。他勾结的,也不仅仅是朝中的贪官污吏。他的背后,竟然还有外国的影子!
这已经不是一桩简单的谋逆案了。这是一桩通敌卖国的大案!
秦川缓缓合上册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将远比扳倒一个安远侯要凶险百倍。那张紫檀木盒子里的名单,不是什么功劳簿,而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大人,这些东西……”赵铁-柱看着满屋子的罪证,激动地问。
“全部封存,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秦川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比之前更加冰冷,“特别是这个盒子,由我亲自保管。”.
第四千三百六十八章 依旧明媚
她将紫檀木盒收入怀中,转身走出密室。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但秦川却觉得,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暴,正在京城的上空汇聚成形。
她刚走出书房,一名禁军校尉便匆匆跑来,抱拳禀报道:“启禀钦差大人,刑部侍郎李大人和都察院御史王大人,带着人马到了府外,说是奉旨前来,协助大人查抄侯府。”
来了。
秦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说是协助,恐怕是来分一杯羹,或者说是来销毁证据的吧。这些官场的老狐狸,鼻子可真够灵的。
“让他们等着。”秦川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他们,本官正在清点要犯的核心罪证,事关重大,任何人不得靠近。让他们在外面把人看好了,别让侯府的阿猫阿狗跑掉一只,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校尉愣了一下,随即领命而去.
赵铁柱在一旁听得是热血沸腾,痛快!太痛快了!刑部侍郎?都察院御史?在咱们钦差大人面前,还不是得乖乖在外面站岗放哨!
秦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对赵铁柱道:“传我的令,封锁侯府所有出口,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另外,把侯府所有三十岁以上、十年以上的老仆人,全部单独看押,我要一个个地审。”
她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厨房里的人。”
赵铁柱有些不解:“大人,审下人我明白,可为什么还要特别关照厨房的人?”
秦川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一个人的饮食习惯,往往能透露出最多的秘密。我要知道,安远侯这几年,都请过哪些‘特别的客人’吃饭。”
她怀里的那本名单,像一团火,烫得她心口发热。游戏,才刚刚开始。
大理寺,正堂。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空气,连窗外盛夏的蝉鸣都透着一股子有气无力。堂下两侧,站满了大理寺的官吏,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秦川端坐在主位之上,身前的公案上,只放了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清茶。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着眼帘,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动作优雅而从容。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得过分的上官,平静的外表下,是何等雷霆万钧的手段。
安远侯府被抄检一空,刑部和都察院的两位大人在侯府门外吃瘪站岗的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
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寺丞快步走入,躬身禀报:“大人,刑部尚书钱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大人到。”
“请。”秦川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很快,两名身着与秦川同品级官服,但年纪足可以做她祖父的老者,并肩走了进来。
左边一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不怒自威,正是执掌大乾刑名二十年之久的刑部尚oversawthepunishmentandlawsofDaqianfortwentyyears,钱汝成。
右边一人,身形清瘦,留着一把山羊须,眼神锐利如鹰,乃是以铁面无私、敢于弹劾著称的左都御史,孙景.
第四千三百六十九章 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两人,一个是法理的化身,一个是清议的领袖,在朝中皆是跺一跺脚,官场就要抖三抖的人物。往日里,大理寺卿见了他们,也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但今日,情况不同了。
“下官钱汝成(孙景),见过钦差大人。”两人走到堂中,对着秦川微微一拱手,算是行了礼。口称下官,但神态间,却并无多少恭敬之意。
秦川这才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帘,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微笑道:“钱尚书,孙御史,不必多礼。来人,给二位大人看座。”
自有眼尖的下属搬来两张太师椅,放在公案下方。
钱汝成和孙景也不客气,撩起官袍便坐了下来。
“不知钦差大人今日召我二人前来,有何要事?”钱汝成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审讯犯人时的压迫感,“若是为了安远侯府的案子,老夫以为,此事虽由钦差大人总领,但具体的审讯、定罪,还应按照我大乾律例,由三法司会审。如今大人将人犯、卷宗尽数扣押于大理寺,似乎……有违定制啊。”
他一开口,便给秦川扣上了一顶“不合规矩”的帽子。这是官场老油条最擅长的伎俩,用程序来制造障碍,将事情拖入他们熟悉的节奏里。
一旁的孙景抚了抚胡须,接话道:“钱尚书所言极是。陛下授予大人钦差之权,是为了彻查逆案,而非逾越法度。‘先斩后奏’之权,更是国之重器,非万不得已不可轻用。如今京城内外,人心惶惶,皆言新任钦差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长此以往,恐有碍朝局安稳,动摇国本啊。”.
孙景的话更加诛心,直接从“朝局稳定”的道德高地对秦川发起了攻击。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显然是来之前就通过气了。
他们以为,面对两位朝中大佬的联手施压,这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就算不方寸大乱,也必定会手忙脚乱地解释、辩驳。
然而,秦川的反应,再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她没有动怒,更没有辩解,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笑。她静静地听完二人的话,然后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就在钱汝成和孙景被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弄得有些心里发毛时,秦川开口了。
“二位大人说的,都很有道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
钱、孙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川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公案上。
不是什么惊堂木,也不是什么圣旨金牌,而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信封已经微微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钱尚书,”秦川的目光转向钱汝成,“您在刑部多年,想必对各种笔迹都很有研究。不妨,帮本官看看,这封信,是出自何人之手?”
说着,她示意一旁的寺丞将信件呈给钱汝成。
钱汝成心中疑惑,但还是接过了信。他抽出信纸,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微微一变。这字迹,他太熟悉了.
第四千三百七十章 办事得力
“这……这似乎是……工部营缮司郎中,刘铮的笔迹。”钱汝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刘铮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为人机敏,办事得力。
“钱尚书好眼力。”秦川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这封信,是写给安远侯赵桀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五年前,朝廷拨款三十万两,修缮西山皇家陵园。
刘郎中在信中向侯爷保证,只需十万两便可将工程做得漂漂亮亮,剩下的二十万两,他与侯爷,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秦川每说一句,钱汝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当她说完,钱汝成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贪墨皇家陵园的修缮款,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刘铮是他的心腹,若是此事被坐实,他这个刑部尚书,就算没有参与,也难逃一个失察之罪!
“这……这……空口无凭!说不定是有人伪造书信,意图陷害朝廷命官!”钱汝成强自镇定地辩解道。
“伪造?”秦川笑了,“信是不是伪造的,把刘郎中请来,当面对质一番,自然就清楚了。哦,对了,本官还在赵桀的密室中,找到了一本账册。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五年前七月初三,赵桀的账上,确实多出了一笔十万两的进项,而账册的摘要上,写了两个字——‘西陵’。”
“另外,”秦川不给钱汝成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与这封信放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份东西。是一张地契.
城西百花巷里的一处三进宅子,房主的名字,写的是‘钱夫人’。真巧,钱尚书您的夫人,闺名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