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711章

作者:鬼谷孒

  张爱玲的语调变得尖锐,“说设计。”

  “黄女士是法国著名服装设计师时尚·周的助理。”

  张爱玲翻了个身,背对着冼耀文。

  “好吧,我直说。”冼耀文呵呵一笑,将张爱玲的身体掰回来,“若是举办寿衣设计大赛,你大概会获得最大胆创意奖。”

  张爱玲一对丹凤眼冷冷地拍在冼耀文脸上,“你懂服装设计?”

  冼耀文挑起张爱玲的下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问我懂不懂服装设计,知不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

  “你是世界最知名服装设计师?”张爱玲嘲讽道。

  “最知名不敢当,但知名还是够资格的。”冼耀文往张爱玲身上一指,“我可不记得暗夜系列卖到了香港,但我却记得这款暗夜精灵的价格快赶上你一个月的收入,跟我说说你买它出于什么动机。”

  张爱玲语气不善道:“我喜欢。”

  “谢谢欣赏,这是我的作品。”

  “你?”

  “对。”

  张爱玲默然半响,说:“你认真的?”

  “你不知道我是做衣服起家的吗?”

  张爱玲再次默然,叼起快烧到手指的烟,抽了两口,从边上捡了一张揉过的稿纸,包裹住烟头捏了几下,已经捏灭火星还不停,连捏带揉,将纸团捏得结结实实。

  良久,她轻声问:“我的衣服不好看?”

  “单独看有点怪异,穿在你身上却是相得益彰,衣服的设计非常适合你,可以重新设计一件。”

  “我以为自己很有设计天赋。”

  “其实不错,但离专业水准还有进步空间。”

  “好吧。”张爱玲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幽怨道:“以后不要抓我头发,本来就是稀得能见光,再被你扯掉几根,要变秃子了。”

  “我没用力。”冼耀文瞅了瞅张爱玲的头发,“你也不用焦虑,发质比上次有所改善,没有那么黄了。三餐准时,搭配好营养,少钻牛角尖,会变好的。就是……”

  冼耀文没往下说。

  “就是什么?”

  “性子稍微收敛一点,心平气和,修身养性,身体状态会好一点。”

  冼耀文这话说得有点敷衍,就是的后面其实他原本想说“缺少男人的滋润”,话是实话、真心话,但不能说出口,说了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这一句毫无意义。”张爱玲放下头发,头枕在冼耀文的胸膛,“这个光景来找我,一定有其他事吧?”

  “杜月笙老了,我不方便过去,思来想去,你替我去一趟最为合适。”

  张爱玲对人情世故的领悟相当通透,她完全理解冼耀文话里的意思,能代表他去吊唁,就是认可她女人的身份,却又是家人未满,不犯禁忌。

  他对她的定位,她不反感,事实本就是如此。

  “我最是讨厌这种事。”

  “好吧,我再想想。”

  “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不喜欢不用勉强应承,我还有其他人选。”

  “你去找其他人选。”

  “好。”

  话音落下,冼耀文掀开了薄被,准备起身。

  张爱玲抱住冼耀文的腰,疾呼,“我去。”

  冼耀文止住动作,“不勉强?”

  “不勉强。”

  冼耀文躺了回去。

  张爱玲复又枕在胸膛,“我不去,你是不是不会再来我这里?”

  “你猜得到。”

  “我想听你说。”

  “我不需要你卑微,你可以保持自己的性格独立,但有时候你需要放下身段迁就一下我,不必说我最是讨厌这种事。”

  “我错了。”

  “不必认错,你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冼耀文轻抚张爱玲的后背,“我知道你讨厌人情世故,但人活于世,谁又能真正躲得开。”

  张爱玲糯糯地说:“吾晓得了。”

  “换一身合适的衣服,去了马上回来,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吃喝玩乐呗。”

  “一整天吗?”

  “不,一天一夜。”

  张爱玲倏地一下坐起,“我去洗漱。”

  她宛如一只快乐的百灵鸟,翩若惊鸿坐起,套进拖鞋,婉若游龙趿拉,凑在镜前,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第819章 无本买卖

  万国殡仪馆。

  杜家在门口设了一个司礼处,就是收帛金的地方,由陆京士、金廷荪督收。

  张爱玲刚刚来过,闹出了一点动静。

  杜家治丧依照东华三院的通例,帛金没有当场返还一部份的说法,照单全收,只是会在翌日回礼,俗称回小帛,用红纸包一港币,仅表礼数,与帛金多寡无关。

  但杜家又有自己的特色,帛金收了多少不藏着掖着,而是在灵堂左侧弄了一个礼金榜,收一笔帛金就往榜上加一条,写满一榜便张贴至墙上,供来宾随意观摩。

  张爱玲闹出动静,其一是帛金大,2000美元的数字很是不少,其二是字条,其三是陆京士想到明天不方便上门回小帛,当场就要回,因为事先没考虑到这种情况,弄了个手忙脚乱。

  不过,张爱玲来时安静,去时也未喧嚣。

  都清楚张爱玲只是跑腿的,要回话也不会让她带。

  张爱玲离开后,陆京士拿着纸条找到了杜维藩,“维藩,这是冼先生放在帛金里的。”

  杜维藩接过纸条,轻声念,“灯不灭,炉不熄,归处春暖依旧。”

  念完,他的声音颤抖,“陆叔,冼先生话里的意思?”

  陆京士颔首,“人走茶不凉。”

  “嗯。”

  杜维藩若卸下铠甲般如释重负,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爹爹前些日子自知时日无多,让美如从保险柜里取出厚厚的一包借据,还有丽池花园的持股文件,当着全家人的面,用火柴点着付之一炬。

  大家曾试图劝阻,却被爹爹呵斥,“这是在救你们的命!”

  后来,已经消失一些时日的维屏匆匆赶回来,大家方得知维屏被爹爹打发去了南洋,就是为了不让维屏参与冼耀文的一桩大事。

  究竟是什么事,爹爹没说,维屏也没说。

  爹爹点了一把火,灭了三把火,以情义了断旧账,不让家里人活在江湖恩怨里。

  这样做好是好,杜家却是自此走向没落。

  现在好了,有了冼耀文的这张条子,杜家的招牌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后面怎么样,就看他们自己争不争气。

  “陆叔,上面的话能写在榜上吗?”

  陆京士想了想,说:“冼先生既然写了条子放在帛金里,用意自然是任凭处置,写在榜上未尝不可,只是,维藩,你可要想好,现在是最佳的退出机会,现在不退,以后想退也未必退得了。”

  “我和其他人商量商量。”

  杜维藩不死心,胸有风云再起的雄心,但四房姚玉兰和名分未盖棺的五房孟小冬却看得清局势,杜家的威势已经倒了,再立旗就是自寻死路,坚决不同意。

  长辈不同意,写榜一事只好作罢。

  张爱玲回到住所,拉着冼耀文一起二次沐浴,以洗去身上晦气。

  两人出门时,已是下午一点半,张爱玲的肚子咕咕叫,却不肯将就,第一口吃进嘴里的食物必须是臭豆腐,而且必须是砵甸乍街“上海婆”小炭炉煎出来的臭豆腐,配上甜面酱。

  在中环至半山手扶梯下方,夜班工人的聚集地,她一脸陶醉地吃干净一份,下一段旅程开启。

  湾仔洛克道近杜老志道,有一辆阿聋推车,也是卖臭豆腐的,口味进行过西式改良,颇受水兵们的欢迎。

  臭豆腐配酸芥菜,是张爱玲第二道进嘴的食物。

  她倚在墙上,左脚抬起杵着墙,手里的竹签挑起一块臭豆腐,假假地往冼耀文的方向一送,“你不吃吗?”

  “谢谢你让我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假客气。”

  张爱玲的厚嘴角洋溢酸芥菜味的微笑,无人刷跑车,她依然倾情奉献了一口一块臭豆腐的精彩表演,吃干抹净后说:“还有一块,我们一人一半?”

  冼耀文喉结蠕动一下,咽了咽口水,“爸爸不吃,煐煐吃。”

  张爱玲仰了记白下巴,“渴了,想喝酸梅汤,德辅道西李记的最好喝。”

  “还有一块吃完了出发,你吹吹风,别把臭味带进车里。”

  又是一记白下巴,张爱玲挑起最后一块臭豆腐送进嘴里,意犹未尽地揉捏油纸,嘴巴轻柔张合,最后一点她要吃得慢点。

  李记酸梅甘露,绕个圈回北角英皇道吃绿豆糕,斜穿半个北角,在继园街的坡道处吃桂花蒸,然后又是湾仔的喜帖街,在巷口等了一会儿,躲军装警的流动车仔档返回,买了一块大饼。

  张爱玲边走边吃,只吃了半块,剩下的半块扔进耀文牌垃圾桶。

  嗖,皇后大道中近庇利街口,新新茶室门口摆了一个油条档,专门做写字楼师爷下午茶和报馆夜班工的生意,油条用昨天的报纸包裹,干净又卫生。

  张爱玲第一时间拿掉报纸,检查油条上有没有字,发现没字,轻盈地拈掉疑似油墨的黑点,生怕油条被挤压。

  她爱吃大饼,也爱吃油条,却从来不用大饼夹油条,她不吃被压扁的油条。

  油条撕成两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半的五分之一处,咬一口,手指往下滑,捏在五分之二处。

  一半油条咬五口,只剩一丁点末梢,不舍得花一个整口,并到另一边的五分之一处,一口咬进五分之一带末梢。

  油条吃完,手上油腻腻的,她摊开双手伸向冼耀文。

  冼耀文掏出手帕为她擦拭,“再吃油腻的,你自己想办法。”

  “你身上总是带两块手帕。”

  “记性不错,你还记不记得前面用什么擦嘴?”

  张爱玲咧开嘴,“我自己有一块。”

  待双手不那么油腻,她收回手,伸进暗兜里掏出自己的手帕,用食指抵住一只角,从左至右轻按嘴唇,按一轮,轻呡几下嘴唇。

  手帕叠得方方正正放回暗兜,“今天十六尾祃,剧组的饭餸有腐竹白果猪肚汤,很好吃。”

  “上次什么时候吃的?”

  “快一个月了。”

  “公司包伙食都是几家轮着来,现在应该换了一家。”

  “晓得的,我记下了地址,可以去店里吃。”

  冼耀文蹙眉,“包伙食做饭的地方不像餐馆那么讲究,不会欢迎客人上门。”

  张爱玲嘟了嘟嘴,“我想吃。”

  “好吧,在哪里?”

  “要过海。”张爱玲挽住冼耀文的手臂,“买了汤,我们去香港仔避风塘,那里的艇仔粥好吃,猪皮炸得很透,鱼片很薄,送的小咸菜也很爽口。”

  绕了一圈,坐在避风塘的渔船上时,已是万家灯火。

  张爱玲依然吃得很欢,也不知道堪堪超过二十五吋的腰圈住的胃,是怎么装下如此多的食物。

  艇仔粥端上来,张爱玲用匙羹拣出猪肝放到冼耀文碗里,“猪润给你,我不喜欢吃。”

  “粥是现煮的,你刚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