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太晚了,不方便打搅,待会我自己叫车回去。”
“也好。”
话到这儿,冼耀文没说其他,也不问女人名字,到了医院挂号处自会知晓。
一路无言,没多久便抵达医院。
挂号处在医院入口,甫一踩上医院的地砖,冼耀文便对女人说:“小姐,你有带户口名簿和户口印章吗?”
“我有带身份证。”说着,女人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直接递给了冼耀文。
“方便吗?”
1951年的台湾身份证版式,沿用1946-1947年国府在大陆换发的身份证版式,上面登记的信息很多,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本籍、寄籍、家属、照片、指纹、职业、役别等,通过身份证能基本了解一个人的大致情况。
“没什么不方便,我叫司空明秋。”
冼耀文接过身份证,“司空小姐,实在抱歉,之前担心太冒昧,一直未敢做自我介绍,我是冼耀文,从香港过来。”
“冼先生。”司空明秋颔首致意。
“司空小姐请稍等,我去帮你挂号。”
“好。”
冼耀文来到挂号窗口,递上身份证时,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姓名栏短暂停留,是司空明秋没错,本籍鹿港,寄籍台北,职业大学在读,台大法学院经济学系大三。
家属栏无配偶一项,说明未婚,父亲的名字写着司空岳甫,司空家族甫字辈的老大,司空振甫的兄长,非一母同胞,前者原配所出,后者侧室所出。
司空家族在外界最有存在感的人是司空振甫,估计是司空家族的掌门人或正在向掌门人过渡,司空岳甫的存在感不强,外面接收不到太多信息。
可惜家属栏不可能填多个母亲的名字,也不用填兄弟姐妹,不然可以窥探一下司空岳甫有没有儿子,司空明秋是否正房所出。
如果司空明秋是不受重视的侧室所出,如果司空岳甫对掌门人之位给司空振甫心有不甘,只是碍于自身能力不足,不得已而为之,就不难解释司空明秋的“要强”。
电光火石间,冼耀文推敲颇多,第一点盲猜中了,后面就可以顺水推舟,如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勾勒出事情的本质。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外省人再怎么厉害,短期内也很难压住本省人,在台湾发展不和本省人交好是行不通的。
鹿港司空家的主业是糖业、盐业,都是现金奶牛型产业,副业是金融,在多家银行有股份,只不过当下的台湾没有私营银行的发展空间,估计在地下钱庄式运作。
另外还有经营糖出口、化肥进口的贸易公司,由于起步早于国府来台,外汇管制之下,估计尚有生存空间,若是掌握走私渠道,这两年简直赚到飞起。
五大家族都是旧派家族,有了钱都免不了做一件事,买房置地,生意会倒,房子和地不会自己长脚跑路,有了这两样,即使家族落败日子也不会太艰难。
司空家族在彰化各地都有土地,总数不太清楚,估摸着千甲左右是有的,在鹿港和台北手握不少临街店铺屋,更是趁着接收日产那会扩大了拥有的房产规模,前面五六年台北的地价和租金都在涨,司空家族单是租金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纵观以往数十年,国府做事向来缺乏果决,再观台湾土改之开端,一如既往采用中庸之道,搞平衡主义,结果呈现的表象是各方都要吃点亏,谁也没讨好。
这么做好坏与否不做评论,但基本足以推测出后面土改的策略,对本省的大地主会采取怀柔之策,再结合“以农业培养工业、以工业发展经济”的大方针,十有八九会将大地主往工业家的方向推——土地交出来,换取进入某些行业的准入证。
由此,基本可以推测,司空家族只要自己不作死,前面还有康庄大道可以走。
至于眼下被打压,看似劣势,其实完全可以转化为优势,土改正缺乏“榜样力量”,若是司空家族这个“大反派”大张旗鼓主动交出土地,配合国府进行土改宣传,国府即使如吞了苍蝇般难受,好处也得照给不误。
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好处敢不给到位,就等着八二二或九一一事件吧。
递出身份证,冼耀文回头瞥了司空明秋一眼,做好了顺水推舟,中司空明秋之计的决定,既然带路党拳拳盛意贴上来,他不跟去在司空家门头上挂个冼字标,似乎太不近人情。
“有没有贫户证明?”
“没有。”冼耀文回头回了句。
“挂号费五毛。”
“好的。”
挂了号,拿到病历簿,冼耀文陪着司空明秋前往急诊科的小门诊。
看病过程无须赘述,医生懒得给司空明秋手心的伤口擦药,对脚踝倒是检查挺仔细,但给出的诊断是轻微扭伤,后面两天注意点就行,没提开药,也不提复查。
冼耀文想吐槽,尼玛,本钱下得真轻,你倒是肿一肿啊,我也好名正言顺去看望你,轻微扭伤,我上杆子显得多贱。
陪着司空明秋出了门诊,来到外面的过道,他说道:“司空小姐,现在叫车可能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方便吗?”
“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送你安全归家是我分内之事。”
司空明秋莞尔一笑,“冼先生,我摔倒其实不是你的责任,是我自己走神没有提前注意到车子,等注意到又慌了神,没有正确应对才会摔倒。”
“怎样都好,我还是应该担负责任,还请司空小姐给我弥补错误的机会。”
“那就麻烦冼先生送我回去。”
再次坐进车里,两人就不是先前般沉默。
“司空小姐在台大念书?”
“在法学院念经济。”
“真好,我念高中时想过念大学,可惜我家里负担不起大学的费用,毕业后进入社会做事,本想积攒一些钱再去念大学,谁知时局动荡,错失了机会。”
冼耀文没撒谎,前冼耀文确实有念大学的想法,
“冼先生不是香港人?”
“不是,49年才到香港。”
“然后在香港做生意?”
“是的,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机会,恰好我又踩中了,发展到现在也算有了点小成就。”冼耀文淡笑道。
司空明秋狡黠一笑,“冼先生太自谦了,我有学长在台银工作,对冼先生有所耳闻,500万美金可不是小有成就,超越台湾最富有的南侯北王。”
“司空小姐只知500万美元,却不知这些钱是借的、集资的,不仅要给利息和回报,一旦投资失利,金主们可不会轻饶了我。
倒是司空小姐你,司空这个姓少见,又来自鹿港,不难猜到你是鹿港司空家族的大小姐,台湾五大家族之一,不是什么南侯北王可以比拟的。”
“冼先生既然能猜到我是司空家的人,自然也应该清楚我们司空家的处境,我这个大小姐还能当几天都不知道,或许明天就要想办法养家糊口。”
说话时,司空明秋脸上蒙上了一层凄婉。
冼耀文心说这样才对,出身大家族就该有大家族的城府,前面的表现有点差,下回注意。
“司空小姐,我对贵家族的事情了解不深,不敢妄言,不过窥一斑而知全貌,司空小姐你冰雪聪明,想必家中家长也是才华盖世,小小坎坷不难迈过。”
“借冼先生吉言,希望司空家能否极泰来。”
“一定会的。”冼耀文话头一转,“司空小姐喜欢骑脚踏车?”
“十分喜欢,稍有闲暇我就会骑车上街,一路欣赏街景,冼先生喜欢脚踏车吗?”
“我和司空小姐不同,更追求速度上的体验,比起脚踏车,我更喜欢摩托车,有空也会经常骑,只是我会往偏僻的地方骑,远离喧嚣。”
司空明秋两眼放光,“机器脚踏车我也非常喜欢,只是家里不让买,一直没有体验过骑机器脚踏车是怎样的感觉。”
“司空小姐若是有兴趣,改日我们可以一起骑,我在台北有一辆三菱银鸽踏板车,操控比较简单,你会骑脚踏车骑它完全没问题。”
“这个车我在信义路的商行见过,早就想骑。”司空明秋眼中的光芒更甚,“冼先生,你真的肯借我骑?”
他轻笑道:“踏板车没问题,其他车不行,就是洗车我都是自己来。”
“我也一样,我的脚踏车坏了都是自己修,不想给别人碰。”司空明秋眼中的光芒闪动,情绪中的真愈来愈多。
冼耀文和她相视一笑,为骑行爱好者之间的灵魂共鸣而欣喜。
他会的不少,但真正发自内心喜欢的,纯粹的,不掺杂利益的东西不多,摩托车恰好是其中一样,对孙树莹的偏爱,也有同为摩托爱好者的因素。
当然,只是次要因素,属于锦上的花。
不过,这朵花落在司空明秋身上,却有可能影响他的表演心情和决策,至少现在他对下次见面已经有所期待。
两人围绕摩托车聊了一会,车子到了司空明秋位于大稻埕的住处。
分别时,司空明秋说:“冼先生,今天太晚了,改日邀请你进去坐坐。”
“以后会有机会。”冼耀文打量眼前的闽派官式大厝,轻轻颔首,“司空小姐,我们就此别过,下次见。”
“下次见。”
司空明秋走进院里,隔着院门目送车子发动,走远,目光变得复杂。
车里,冼耀文直到看不见,目光才离开反光镜,灯光虽昏暗,但司空明秋的举动都落进他的眼里。
“停云,明天去见见周志英和张班超,让他们两个去鹿港调查司空家族的情况,特别是司空振甫。”
“明白。”
第809章 见孔令伟
士林官邸。
宋美龄坐在自己的专属画室,手持毛笔专心致志创作芍药图。
自从赴台,政务与社交活动骤减,宋美龄将绘画当做填补时间、调节情绪的新寄托,先后受张大千、黄君璧与郑曼青的点拨,每日习作数小时,境界突飞猛进,绘画水平达到专业画家级别。
她在点芍药的黄色花蕊时,画室的门被拍响。
一听动静,她便知道外面的人是谁,无奈摇头,放下毛笔,转脸冲大门的方向轻喊,“贝比(Baby),进来。”
画室的门被拉开,西装笔挺的孔令伟迈入。
“妈咪。”
宋美龄凝视孔令伟,嗔怪道:“说了你多少次,你就是学不会,敲门不要这么大声。”
孔令伟不以为然,“妈咪,我已经解释过好多次,我的敲门声有自己的音调和节奏,你一听就知道是我,关键时刻会发挥奇效。”
宋美龄无奈道:“你总是有理,找我什么事?”
“冼耀文往我那里打了电话。”
“冼耀文蛮沉得住气,现在才给你打电话。”话音落下,宋美龄起身往外走,来到花园驻足。
跟在后面的孔令伟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烟盒,弹出一支递了上去,待宋美龄接过叼在嘴里,打火机立马追上。
宋美龄吸了一口烟,拿在手里瞅了一眼,“怎么是八一四?”
“刚好抽完,问侍卫要的。”说着,孔令伟也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大口,少顷,烟雾从两个鼻孔里钻出来。
“八一四冲了点。”点评一句,宋美龄将烟叼回嘴里又吸了一口,随即缓缓说道:“冼耀文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但台湾这边的主动权不能给他。”
“妈咪,台湾的主动权他拿不走。”
“小心为妙,约了几点?”
“还没有约定时间。”
“约好时间带静宜一起去。”
“还是让她站在前台?”
“小心为妙。”
冼家。
冼耀文又安坐凉亭。
两个小时前,他打电话给孔令伟,不是本人接的,但通过一些明显的细节可以推断当时她在家,摆明了要晾一晾他。
这样挺好,说明对方也着急,后面会比较好谈。
若是孔令伟今天不来电话,他打算明天一早再去一个电话,摆明“我很着急”的态度,让对方再晾晾他,有个台阶下。
小小冼耀文比孔大少还要沉得住气,这样不好。
一天时间在阅读中过去,翌日一早,冼耀文给孔令伟又去了电话,这回是孔令伟接的,两人约好中午共进午餐。
士林福林路上的一间餐厅。
没有招牌,门脸也不显眼,大门紧闭,只有一道小门可以进出,冼耀文从小门进入餐厅内,没有看见其他餐厅的逼仄,偌大的空间只摆了三张桌子,呈品字形分布,两张无人,一张桌前坐着一个人,边上站着一个人。
坐着的是孔令伟,梳着大背头,穿着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筷子,正从桌上的铜火锅里夹着吃食,瞅一眼是涮羊肉,肉卷的颜色偏红,表面裹着辣油。
边上站着的是王小姐,挽着发髻,穿一袭素色旗袍,身材同苏丽珍较为相似,正是最能撑起旗袍的丰腴。
冼耀文走到孔令伟正对的餐桌另一侧,笑道:“孔先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孔令伟抬头瞅了冼耀文一眼,“你没来晚,坐。”
尽管已经猜到孔令伟的声音会偏男性,但真正入耳,冼耀文还是稍有点吃惊,孔令伟的声音低沉且沙哑,缺少女性的高音和柔和感。
语调和语气不知道跟谁学的,果断、直接,且有一点威严的味道,有点这个年代脸谱化的大家长的样子,大荧幕上出现中年商人教育儿子或训手下,基本就照这个味演,令人觉得熟悉却又感觉不真实。
冼耀文甫一坐下,王小姐就给他从旁边的台子上拿了一套餐具过来,第二趟又拿来两个碟子,一个是蒜泥油碟,山城的小磨香油加蒜泥和盐,另一个是干碟,辣椒碎加花椒面和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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