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嬴政看向王齮,道:
“寡人最后问一句,你是功勋卓著的老将,大秦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
“待我不薄?”王齮嗤笑一声:“大秦待武安君又当如何?昔日昭王兵伐邯郸,武安君苦谏三次,昭王不听而致大败。”
“结果武安君反被逼服毒而亡,一生未尝败绩的名将,却死在了一场从没参与的战争中。”
他声音甚是凄厉:
“武安君,你已赴黄泉,末将生死相随。”
说罢,气息全无,自尽身亡。
温良摇头叹息:
“啧啧,朝堂着实凶险,有时候功高盖主,反而生死难料,只因功高盖主者太强就会被君王忌惮,以致招惹杀身之祸。”
“北辰护法是在为武安君鸣不平吗?”嬴政转身,平静无比的道:
“你觉得寡人会是这样的君王吗?”
“我与白起非亲非故,为何要为他鸣不平。”温良一脸无所谓的道:
“只是觉得谁跟王齮沾亲带故,可谓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是又傻又自私,看似是为自身忠义报仇,却不知所作所为,是要被灭三族的。”
他语气微顿:
“我决定了,等到了咸阳,就在我阴阳家驻地闭门不出,安心修炼阴阳术。”
“想来尚公子深居王宫,又有盖兄护卫,无任何威胁可言,我刚好能够偷闲。”
“不对,是变的更厉害,只为今后更好的护尚公子周全,这便是我认为尚公子乃千古未有之君王且心胸开阔的缘故。”
“毕竟我早就说过,尚公子是比我这个绝代之才更胜一筹的奇才。”
嬴政嘴角微勾,脸上隐有笑意,道:
“北辰护法,有时候寡人总是忍不住的猜测,你到底是姑娘,还是儿郎,就因像你这种说话甚是动听,长的又比女子还要美的姿容,哪怕英气勃发,又作男装打扮,还是很难不会让人以为是女子之身。”
温良一听,很是讶异看了嬴政一眼,然后侧眸望向蒙恬:
“你乃将门世家,你我又无任何交情,你来说,我长的很像姑娘吗?”
蒙恬仔细打量了一番,无比严谨道:
“何止相像,远比那些长的好看的姑娘还要美。”
温良哑然失笑,当即走到嬴政面前,再踮起脚尖,在几人错愕不已的神色下,拍了拍身量颇高的嬴政的肩膀,用轻柔婉转的女音说道:
“王上,你不愧是我看好的雄主,着实是慧眼如炬。”
他在嬴政讶异又新奇的表情下低声道:
“瞧我这两名属下的神情,自从我拜入阴阳家,派内至今都不知道我是女子之身,没想到就跟王上相处没什么时日,便被你发现。”
“那寡人今后是不是要称呼你为北辰姑娘?”嬴政忽然笑道。
温良招手示意:“你太高了,凑过来一些,我再跟你说一个秘密。”
嬴政不禁低了低头,耳边传来一番不被外人所知的低语:
“其实我是隐姓埋名混入阴阳家,真名姓温名柔。”
“王上若是有一天,能够查明我的真实身份,我便竭力为你达成一件朝思暮想而不可得之事,如何?”
嬴政听完,铿锵有力的道:
“一言为定,寡人便应下此约!”
一旁的盖聂从头看到尾,眼底泛起一丝难言之色,实在想不到这位威名远扬的温楼主,装嫩扮小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放得下身段,且感觉这般所为熟络的很,才能转瞬没脸没皮的装成姑娘身。
半个月后,咸阳,阴阳家驻地。
一座楼阁之中,温良对面前的大司命和少司命道:
“东皇阁下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我已打算在咸阳闭关,你们派人回去复命的时候,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可不想等我出关以后,阴阳家上下都知道左护法乃女扮男装的姑娘。”
“本派一贯只看强弱,并不重男女之别,不知北辰大人为何要隐瞒?”大司命不解询问。
温良轻飘飘的开口:
“我就喜欢女扮男装,你难不成有意见?”
“属下不敢。”大司命急忙回道。
“行了,退下吧,此次我少说要闭关三四年,记得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也无需送什么饭食。”温良郑重提醒。
“属下谨记。”
......
一个多月以后,楚国一处四面环水之地,便见三百里风光,处处皆可入画。
一位白衣少年驾舟而行,驶至一座名为镜湖的医庄,医庄门口挂有一块牌子,上面以燕国文字刻写了三不救。
依次为需要出诊的不救、登门求诊的不救,姓端木的不救。
“故人之子前来拜访念端先生!”
第160章 什么旋风膝破、黑虎掏心都往我身上招呼,出招姿势叫一个标准
温良的声音在镜湖医庄回荡不止之际,一名十一二岁、扎着一束细马尾的小姑娘快步走来。
“师父正在救治一位重病人,让我代她迎接。”
“那我不禁有些好奇,按镜湖医庄三不救的规矩,我很难想象谁能得念端先生救治。”
忽有一位中年人走来,他戴有一顶黑色斗篷,左手生有六指,手持一把通体漆黑如墨,无刃无锋的奇异宝剑。
“小友,那你可否知道,有时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温良一脸感叹:
“没想到打算来拜访医家宗师念端先生,居然还能碰到大名鼎鼎的墨家巨子。”
“我亦是有一些好奇,念端这些年来一直深居简出,除了我这个老朋友时不时要来麻烦她之外,从未有什么故人来访。”
六指黑侠打量着俊美少年,似是想起了什么,道:
“前些年,念端便跟我提起过,言诸子百家之中,除医家之外,虽有许多医术高明之人,但世上还有一人的医术,能称扁鹊再世,有堪称起死回生之能。”
“当我打听其来历时,她瞬间浮现出一副难以启齿的神色,就觉得那人医术虽高,但为人貌似不怎么样,最好还是莫要与他有甚交际。”
“前辈跟小子说这些作甚?”温良略显不解的道:“我才初涉江湖不久,根本就不认识多少人。”
“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因为一想到某个人,也不免流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六指黑侠淡笑一声:
“而小友你便与我那相识的故人甚为相像!”
温良一听,似是恍然大悟,郑重行礼:
“原来前辈与家父认识,小子温良拜见世伯。”
“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家风,甚会攀关系。”六指黑侠叹道:
“你父当年就是如此,随便用了一个假身份跟我套近乎,然后只聊了几句,张口闭口就叫我巨子大哥。”
一旁的端木蓉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尤其是看到俊美少年满脸无辜的站在原地,还露出一副想接话又不知该如何接的尴尬模样,以致脸上笑意愈加浓郁。
六指黑侠由衷开口:
“小子,你父为你取的这个名字极好,希望你莫要走他的老路,真正的做到温良恭俭让。”
“世伯教诲,侄儿牢记于心。”温良面露期待之色:
“早就听说似剑非攻,墨眉无锋的大名,江湖盛传墨家有两件至宝,一为非攻,二为墨眉,前者像剑而不是剑,由墨家祖师爷打造并经各代巨子改良,可变形为剑、弓弩、盾牌等各种形式的武器。”
“后者墨眉是无锋之剑,然看似无锋,但实则威力惊人,内力高深之人使用,可幻化无形剑气斩杀敌人,威力无穷。”
“侄儿斗胆,可否让我见识一番世伯手里的墨眉剑,如此便算是世伯给我这个侄儿的见面礼。”
六指黑侠没好气的道:
“你们父子着实是如出一辙,方才还让你学点好,这就露出狐狸尾巴。”
“当年你父从我手上拿走非攻后,过了数年才还来,你又对我这墨眉剑起了心思,是不是也打算为我保管几年?”
温良讪讪一笑:
“侄儿岂敢,只是有些......见猎心喜。”
他立马作出无事发生的架势,转头看向端木蓉:
“当年我爹与念端先生可是以师姐弟相称,那我跟你亦能算是师兄妹。”
温良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般,一边走进医庄,一边说道:
“师妹,快为师兄介绍一下,顺便帮我收拾出一间屋子,我这次是来投奔师伯的。”
“也不知我爹是怎么想的,明知外头兵荒马乱,乃七国纷争的乱世,还把我赶出岛,又不准我借住自家开办的还珠楼。”
“还好我机智,知道师伯在楚国镜湖隐居。”
他说到这,回头看见端木蓉愣在原地,脸上尽是错愕之色,马上捂着胸口,做出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道:
“师兄我自小体弱多病,幸亏家父医术不凡,这才没有英年早逝,外头又凶险至极,师妹当真忍心我流落街头?”
“蓉儿,切莫上当。”六指黑侠指着俊美少年笑骂道:
“这小子白瞎了温良这个好名字,跟他爹一样,也是个没脸没皮的性子,你今后须多留几个心眼,不然被他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
端木蓉郑重其事的点头道:
“蓉儿谨记!”
小半个时辰后。
一间厅室内,温良正与六指黑侠、端木蓉谈天说地之时,一名脸上带有病弱之气中年妇人走进厅室。
俊美少年立即满脸恭敬的行礼:
“温良拜见师伯。”
“师伯?”中年妇人也就是念端开口道:
“一看到你,便不由得想起当年事,你父假扮少年,跑到镜湖想来学医,更故意作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模样,言自己的学医天赋旷绝古今,还想让我代师收徒,最后更是用了激将法。”
“过后他的身份被道家人宗揭穿,我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你父本来就有一身极为精湛的医术,所以才能对医道一点就通,乃至还有各种奇思妙想。”
“师伯,我爹树敌太多,又曾对诸子百家保证,不会踏足中原半步,因此,此次出岛,他特意让我来镜湖医庄一趟,让我代他赔礼道歉。”
温良说完,念端轻轻摇了摇头:
“当初那个没脸没皮的小鬼,竟还成了一个守诺重信之人,倒教我有一些不敢相信。”
六指黑侠深以为然:
“从他教养出这么一个子嗣出来,我也有一些不敢相信。”
“师伯,世伯,你们怎么还用老眼光看人。”温良一脸真诚:
“我爹真的已经改过自新,这些年一直在懊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六指黑侠幽幽一叹:
“以你爹的性情来看,他要是懊悔,只会懊悔当初太过不小心,怎么就被道家人宗发现,不然也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致使身份彻底暴露,无法再混入诸子百家搞风搞雨。”
“想来这些年,他多半把肠子都悔青了,若是当初没被发觉,这些年定是如鱼得水的混迹在诸子百家之中。”
“世伯,你对我爹还真是了解。”温良深有体会的道:
“其实我也有一些这种感觉,只是我不敢说,便因我不是没见过别人家是怎么打孩子的。”
“而我爹呢,他揍我都是带招的,还一边打,一边喊,什么旋风膝破、黑虎掏心都往我身上招呼,出招姿势叫一个标准。”
此时,端木蓉听的彻底憋不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厅室中的另外两人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念端便道:
“想必是你爹发现你像极了他年少的时候,若任由你继续下去,迟早会长弯,于江湖之中惹出诸多祸情,只好拿出严父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