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斤小鳄梨
在德国人看来,这群中国人太无趣了。因为他们既不去咖啡厅喝咖啡,晚上也不去酒吧喝啤酒。
他们颇有些无聊。不过这群中国人干活是真的很快,东柏林的市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那幢老旧还有些破败的房子,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给收拾出一个崭新的面貌。
而且还把那栋大楼刷上了色彩鲜艳的外墙漆,中国红的颜色在柏林这样满城冷色调的城市里显得尤为醒目。
就连西柏林的群众站在高楼上向东柏林眺望时,都能一眼认出那栋红色的建筑。
对于这栋大楼的用途,柏林的居民们也纷纷猜测。
因为他们这几个月就看着中国工人在这装修干活了,但是也不知道这是干嘛的啊。
有人猜测是中国的大使馆。但是被人驳斥了,因为中国的大使馆不是有了吗。
被反驳的人不服气,说:要是中国人要换新的大使馆呢?这点又被人否了,因为苏联的大使馆都没这么大。
这栋建筑大的足够当一个大型学校了,之前苏联军队几千人驻扎在里面都有富裕。
大使馆要这么大的地方干什么。甚至还有人说,这里要修建一个很大的兵营。
因为这里从前是盖世太保的地盘,所以修建兵营好像也是正常。但是这又被人给驳斥了,因为之前苏联在这驻扎的士兵都迁走了。
怎么可能还会在这。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栋中国红建筑引起了许多柏林市民的猜想,他们都在猜测,这建筑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个年头大家没什么玩的,所以八卦是一种很好的娱乐手段。柏林的居民,不论东西都在讨论这栋建筑到底是做什么的。
一直到了五月底的一天,这栋中国红建筑前飘来阵阵令人着迷的香味。
孙师傅这辈子做菜没这么心虚过。
因为他就是天津街头一个做小吃的师傅。
这辈子也没有登上过什么大雅之堂,就在街边炸炸麻花炸糖糕。
但是现在他却和一众其他的街头小吃师傅被国家派来柏林,给一群外国大胡子展示中国小吃。
孙师傅和其他绝大多数这个时期的中国人都一样,有着一种对外国人的莫名不自信。
这种不自信还真不能怪孙师傅,说他没有骨气。
毕竟想当年天津卫有多少洋人在那儿耀武扬威啊。
孙师傅今年48岁了,他人生中有一大半的时间,可都得对洋人低头哈腰。
中国人民在那时洋大人的面前,连条狗都不如。在那个时候,孙师傅就已经学会了向洋人低头。
不然的话,你要他这样一个小老百姓,如何在那纷乱的时局中活下去。
新中国解放了,国家提倡人人平等,像孙师傅这种,从前在街头做小吃被各种369等人欺负的小商贩也算是能堂堂正正做人了。
不会被黑警察或者是天津街头的地痞流氓收保护费砸摊子。
新中国的志愿军也在朝鲜战场上把美国佬打的屁滚尿流。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孙师傅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街头小商贩所能够切实感受到的。
虽然他和其他老百姓都一样,都会夸夸报纸里面志愿军打美国佬打的好,扬眉吐气,觉得中国人的腰杆子挺直了。
但是真的让他面对外国人的时候,孙师傅多少还是有点虚的。“胡翻译,你说咱这东西他真的有人爱吃吗?都说外国人嘴刁的很呢。”
孙师傅非常没有底气的向旁边的一名年轻翻译,这么问道。
胡翻译是大使馆安排在这的工作人员。
胡翻译其实心里也不是特别没底,因为上面这次说是要给中国百货展览造势。
所以提前一个星期在东柏林搞什么中国小吃街。
从国内找了上百名各种各样街头小吃的师傅来东柏林筹备搞展览。
说真的,这么多人从国内跑出来,每天的外汇开销可是不少。有的同志心眼倒是不坏,但是商业眼光基本等于没有。
他们就觉得搞这样的小吃展览有什么意义?
纯纯是浪费外汇了。没办法,这年头大多数人对于商业的概念,理解并不够透彻。
有的时候人淳朴是一件好事,但过于的淳朴就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因为很多人并不懂,做生意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那就是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很多同志觉得搞这些街头小吃都不能算是特别上档次的东西,来柏林做宣传感觉特别没劲。
尤其是很多国内的人觉得相比较现在的中国人而言,德国人的生活水平这么好,他们能看得上咱中国人喜欢吃的街头小吃?
看吧,即便是志愿军在朝鲜半岛上将美国人打得已经找不着北了。
但是国内依旧有许多人在对外国人缺乏文化自信。
这其中很大部分的人并不是什么精美输精德。
仅仅是因为文化不自信。说的更简单一点,就是中国现在太弱了,近百年的积弱让很多人也很难真的挺起胸膛来。
这事最后还是李锐拍板,让人去柏林和莫斯科搞这样的展览,而且是打着文化宣传的旗号去的,毕竟美食文化也是文化。
李锐是非常有自信的这一群人去外国肯定是能够把外汇给赚回来的。
因为这些派出去到柏林和莫斯科搞小吃展览的那些小吃,可都是李锐经过层层挑选的,绝对符合德国人和苏联人的胃口。中国小吃展的宣传提前两天就展开。
很多柏林市民都知道这件事。
小吃展就开在那栋中国红建筑前的小广场上。
上百个小摊位支得整整齐齐的,所有师傅都穿着整齐的深蓝色厨师服,并且在早晨9点的时候,这里就飘来阵阵诱人的香味。
而十点钟,将是小吃广场开始的时间。
孙师傅就像是一个在等待老师判卷的小学生一样,他如在天津街头一样准备着自己的拿手小吃:
炸麻花与耳朵眼炸糕。当孙师傅投入工作后,他就慢慢忘记了自己要接待的顾客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了。
他心里头只想着如何把自己的手上的小吃给做好。
老孙家祖孙六代都是在天津卫卖炸麻花和炸糕的,手艺传了一百多年了。
孙师傅每次在做点心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人念头,那就是不能让祖宗的招牌在自己手上砸了。
当一个人全身心的投入自己的工作时,外界的干扰就会慢慢的被排除。
孙师傅揉面摔面,将大早上就准备好的面团反复揉搓。让面团在自己的手上变得更有劲道。
原本或黏手或滑溜的面团在他手上异常听话。
随他揉圆捏扁,最后一个个被揪成小长条。学徒在旁边烧着炉子热着油。
“师傅,看看油温。”孙师傅用手在锅子上空一探,点头道:“温度合适,下油锅。”
说罢,孙师傅和他两徒弟配合的开始炸麻花和炸糖糕。
热油不沸,麻花条下去便开始受热膨胀。
一条条原本还是生面的麻花条在热油的浸染下,周身从洁白,变成棕黄色再变成枣红色。
光滑的面身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疙瘩,那是面团中的气孔在膨胀。当用大篦子将满锅的麻花捞出来,撒放在不锈钢的大盆容器中。
热力在释放,香味也随着这热腾腾的白烟肆无忌惮的飘散。
油炸麻花的香味相信这世上没有人会拒绝。
孙师傅只是看颜色闻香味就已经确定自己这锅麻花绝对是精品。
正当他审视着自己的作品时,一位德国大妈闯入孙师傅的视线,并且指着麻花问到:“多少钱?”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完全不同的体验
面对突然出现的德国大妈,孙师傅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在天津卫的早市。
而是在东柏林的街头,给一群外国人搞小吃呢。这让孙师傅一时间惊慌失措。
但还好他脑子过了一会儿冷静了下来,虽然自己听不懂外国话。
但是他们的小摊子上都挂着一个黑板。
黑板上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给他们写的小吃品名和价格。
孙师傅的炸麻花有三个口味,咸味的、黑芝麻甜味、黑胡椒盐味的。
炸糖糕则是糯米面里面裹着红豆馅一起炸的。
这些都是写在了小黑板上的。麻花的价格是一公斤一点二马克,炸糕则是0.3马克一块。
这个价格放在中国来说,那简直就是抢劫一般的天价,有的商务部的人员还考虑是不是太高了。
但是李锐让东德那边的做医药查账的业务员打听了东德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他坚持了这个定价。
当然组织里有些人天然不自信,觉得德国人的面包可以卖这么贵,那是因为面包很高级啊。
所以值这个钱。面对党内一些人有这样的态度,李锐都气乐了。
他在开会的时候公开批评了自己管辖下的文化部门的职员。
认为其中部分同志已经开始犯了崇洋媚外的错误,所有商品的价格都要以当地物价与居民的需要程度为参考。
而不是因为什么东西是中国产的就应该便宜,什么东西是外国产的就应该贵。
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没有什么东西是本来就应该便宜的。
李锐还公开写了一篇文章明文发表批评抱有这一思想的党内人士,题目就叫《巴黎牛排与泉州牛排》。
整篇文章以法国的牛排与中国泉州的牛排作为对比,写的看起来是食物。
但实际上是一整篇对全盘接受“西方为文明”观点的驳斥。
李锐作为主观文宣部门的大领导,他写的这篇文章自然没有人直接跳出来唱反调。
但是说怪话的人自然是有。李锐处理的方法也很简单,先记小本本以观后效。
看这人到底是蠢还是坏,还是又蠢又坏。蠢的人教育了以后可以用,不大用就好了。
坏的人看能不能改造,不能改造的就等着吧。又蠢又坏的就准备秋后拉清单吧。
李锐的轻工业计划才刚刚开始,在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上就已经遭受到了阻力了,这些软钉子总是有的。
所以当初李锐给毛主席他们提出“三年计划”、“初级计划经济模拟方案”的时候,毛主席让人送来字条【履险蹈危,十荡十决?】李锐当初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吾往矣!】这便是他“吾往矣”的开始。
以后李锐将要面对的苦难和危险也必然会更多。
但是有的事情既然做了,那么就要做到底。就像是这不起眼的中国小吃展一样,千钧大势总是由四两巧力开始的。
孙师傅对着黑板指手画脚的比划了一番,然后再指了指一些弄碎了麻花,表示可以试吃。
这些都是他来柏林前接受了一些短期培训所掌握的,比如说试吃。所有的小摊都有一个专门的试吃点。
可以让师傅们把做好的东西拿出一些给柏林的顾客先尝一尝,先尝后买嘛,不然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德国大妈看着黑板上的文字,也明白了孙师傅的意思。
她拿起了一根炸成枣红色的麻花放入口中。
唇齿与麻花接触,下一刻牙齿微微用力,酥脆的麻花咔嚓一声,瞬间在口腔内碎裂。
油炸食品的香味刹那间弥漫口腔倒冲鼻腔,一种令人愉悦的甜味和黑芝麻香味伴随着酥脆的口感一并传来。
这是唇齿喉舌间的一种享受。
德国大妈眼睛微微眯了一会儿,在吃完一根麻花后连连点头,并且夸赞道:“这个味道真好!我要一公斤。”
孙师傅听不懂德国大妈的话,但是不难看出德国大妈脸上流露出满意的表情。
以及她伸手比划“1”的手势。这让孙师傅松了一口气,因为来这之前,他们都接受过一些短期培训。
其中关于甜味小吃,培训的政府人员强调:“你们要加在中国至少两倍糖的量,甚至是三倍!”
当时有人就惊了:“那不得齁甜死?!”
政府人员道:“你们别管。老外都是黑熊精,抱着蜂蜜罐啃都行。糖多加,多多的加!”
咸味的小吃不用改,甜味小吃糖量全部加两到三倍。
孙师傅这样的老师傅尝过加了两点五倍糖量的甜麻花,反正他自己是吃不来了,齁甜。
吃两三根就不想吃了。但是对于德国人来说,这个糖度也就是刚好到了一个合适的程度而已。
而在孙师傅旁边,则是另一个更加热闹的摊子,因为这个摊子做得是手工糍粑。
所谓糍粑就是将米饭锤烂锤粘锤成团,好吃的糍粑不能做纯糯米的,必须要掺一点籼米进去。
小摊上,一个烧水的大锅上蒸着一个大竹筒,这个用竹子做的大饭桶里,蒸着足足二十斤的糯米混合籼米的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