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罪的yy
“啪!啪!啪!”
连续三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伴随着细微的骨裂声。
罗元疼得整张脸瞬间扭曲,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剧烈颤抖,口水混合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这狠厉果决的一幕,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许长生不由得挑了挑眉。
倒是小瞧了这纨绔,竟有这般狠劲。
几位大儒看向罗元的眼神,也少了几分鄙夷,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敢作敢当,自惩至此,虽行事鲁莽,倒也算条汉子。
罗元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做……做错了事……甘受此罚……求……求先生……诸位……见证……”
院长费阳看着他,沉默片刻,指了指旁边的空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有此担当,尚属难得。坐下吧,一同喝碗热汤,安安神。”
罗元不敢违逆,忍着钻心剧痛,在跟班的搀扶下,歪斜着坐到旁边桌上。
他带来的那几个公子哥,更是噤若寒蝉,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不敢稍动。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赵黄巢看得心潮澎湃,他望向许长生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与深深的羡慕。
做人能做到许先生这般……谈笑间,便可令世家子弟屈膝请罪,令文坛泰斗折节下交……这……这才是我辈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啊。
我赵黄巢……何时才能有许先生万分之一的风采?
小小的路边摊,此刻却汇聚了失意书生、世家纨绔、书院英才、文坛巨擘,以及许长生这个搅动风云的中心人物。
一碗普通的羊汤,竟也喝出了人间百味,世态炎凉。
第170章 敢笑黄巢不丈夫
小小的路边摊前,气氛在经历了一番剧烈的波澜后,渐渐归于一种微妙的平静。
四位大儒的到来,以及他们对许长生明显的赏识与对罗元的训诫,让这场原本看似寻常的口角,瞬间提升到了一个不同的层面。
老板战战兢兢地又端上几碗热气腾腾的羊汤,浓郁的香气在清晨的空气中弥漫。
许长生热情地招呼四位大儒入座,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他举止从容,谈笑自若,与这些文坛泰斗同坐一桌,竟无半分拘谨,反而有种天然的融洽。
逐鹿书院院长费阳喝了一口羊汤,暖意入腹,他看向许长生,目光中带着欣赏与一丝探究,缓缓开口道:
“许先生昨夜之举,震动长安。以诗词为刃,以真相为盾,借醉梦楼之势,将枫林城冤情公之于众…此等胆识与谋略,老夫平生罕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深沉:“只是…老夫仍有一问,萦绕于心。先生如此大张旗鼓,不惜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甚至可能引来滔天巨祸…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紫阳先生、铜竹先生与王祭酒也将目光投向许长生,显然,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问。
许长生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摇头轻笑一声,笑容中带着几分洒脱与不羁。
他放下汤勺,目光扫过四位大儒,声音平静却清晰:
“在此之前,已有不少人问过许某同样的问题。”
“我的回答,始终如一。”
“随心罢了。”
“见到不平事,心中有触动,便去做了。想到好诗词,胸中有块垒,便写了出来。遇到有缘人,彼此有情意,便坦诚相待。”
“若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盘算着值不值得…”
他的语气微微一顿,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那人这一生,活得也未免太无趣,太累了些。”
“但求问心无愧,但求快意恩仇。至于后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何必在事前便畏首畏尾?”
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透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狂放与通透。
四位大儒闻言,皆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各异的神色。
有愕然,有沉思,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费阳院长长叹一声,抚掌道:“好一个随心罢了!好一个但求问心无愧!”
“世人奔波劳碌,大多为名利所困,为得失所累。能如许先生这般活得如此通透、如此洒脱者,寥寥无几。老夫…佩服!”
紫阳先生也点头赞叹:“是啊…这份心境,这份豁达,已非常人所能及。难怪能作出《江城子》那般直击灵魂的词作。”
铜竹先生接口道:“正因如此,先生的诗词中,才能有那般真挚深沉的情感,才能打动我等这些老朽之心啊。”
王祭酒更是郑重地对许长生拱手道:“许先生,老夫在此,还需代天下文人,谢过先生。”
“哦?”许长生挑眉,“王祭酒何出此言?”
王祭酒感慨道:“先生所作《鹊桥仙》与《江城子》,一写爱情之美好豁达,一写爱情之悲痛永恒,皆已臻至化境,堪称双璧。
此二词一出,足以提振我文道气象,激励后世无数文人潜心创作。
于我儒家文道而言,实乃大功一件。”
费阳院长也点头附和,语气诚恳:“王祭酒所言极是。
许先生,若你日后有暇,我逐鹿书院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欢迎你随时前来做客,与书院师生讲学论道,亦或只是单纯地游览一番。
老夫相信,书院的藏书与氛围,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这已是极高的礼遇和认可。逐鹿书院作为天下文宗,其藏书阁更是闻名遐迩,非核心弟子或特邀贵宾不得入内。
许长生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院长盛情,在下心领。
待此间事了,许某定当抽空前往书院拜访,向诸位大儒请教。”
见许长生答应,四位大儒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时,几位大儒的目光,也自然地落到了一直恭敬站在一旁、神情激动又带着几分忐忑的赵黄巢身上。
紫阳先生看着赵黄巢,温和地问道:“你叫赵黄巢?并州人士?听闻你已四次参加恩科…屡试不第,心中…可曾有过悔意?”
赵黄巢闻言,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地回答道:“回先生话。学生…无悔!”
“学生坚信,只要坚持不懈,刻苦攻读,终有一日,定能凭自身才学,考取功名,报效朝廷。”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铜竹先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沉吟片刻,说道:“我似乎…也听过你的名字。
据说你之前因才学出众,曾被甄家一位小姐看中,有意招你为婿?”
提到“甄家”,赵黄巢的脸色微微一变,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铜竹先生继续道:“以甄家的条件,若你应下这门亲事,你的科考之路,想必会顺畅许多。
你数次落榜,恐怕…也与你断然拒绝那位甄家小姐,有些关系吧?”
“而且…”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还听闻,那位小姐被你拒绝后,在家中哭了几天几夜,甚是委屈。
年轻人,即便不喜,拒绝之时,也当留有余地,何必如此决绝,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呢?”
赵黄巢听到这里,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有压抑的怒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先生!恩科考试,乃为国选才之盛事!理应各凭本事,公平竞争!若靠着姻亲关系,倚仗女方家中权势,即便考上了功名,这…这功名,又真的干净吗?又真的是学生想要的吗?”
这番掷地有声的反问,让四位大儒看向赵黄巢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分赞赏。
紫阳先生却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过来人的告诫:“你有此志气,固然可嘉。但你如此年纪,也确该考虑婚配之事。即便不喜那甄家小姐,拒绝之时,也不必言语过于伤人。
我听说你当时还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这在官场之上,可是大忌。过于刚直,容易折损啊。”
赵黄巢闻言,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
“诸位先生有所不知…学生…学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位甄家小姐…不知为何,对学生…颇为执着。她不仅屡次派人前来游说,甚至…甚至曾亲自前来学生住处,打扰学生温书…”
“若学生心中并无牵挂,或许…或许还会虚与委蛇一番。但…”
他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而清澈:
“但学生心中,早已有了心仪之人!”
“她…是与学生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家境贫寒,却靠着酿酒、卖酒,一分一厘地为学生积攒路费、学费…供学生读书求学。”
“学生曾对她立下誓言。
待我考取功名之日,便是我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将她迎娶过门之时!”
“有此誓言在先,有此婚约在心,学生…又岂敢、岂能接受其他女子的青睐?又怎能做出辜负于她之事?”
“当时…学生唯有言辞激烈,断然拒绝,方能让那甄家小姐彻底死心,不再纠缠…也是为了…护她周全,不让她因我而卷入是非…”
这一番肺腑之言,情真意切,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拒绝”背后,竟还隐藏着这样一段深情与无奈。
紫阳先生忍不住追问道:“可你可知…如此决绝地拒绝甄家,你可能这辈子都再难考上功名?你的前程,或许就此断送。在前途与爱人之间,你选择了什么?”
赵黄巢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的目光清澈见底,声音坚定如铁:
“若真如此…那或许便是学生与官场无缘。”
“学生甘愿回乡,做一田家翁。即便这辈子再无建树,平庸度日,也无妨。”
“我可以不做官,但我不能不娶她。”
“若无法给她凤冠霞帔,我便回去与她一同酿酒卖酒,粗茶淡饭,平淡相守,了此一生。”
“好!好!好!”
院长费阳连道三声“好”,脸上露出极为赞赏的神色,他抚掌赞叹道:
“世人皆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今日见你赵黄巢,方知此言大谬!”
“你有此赤子之心,有此情义担当,坚守承诺,不慕权势…此等品性,远比那些只会钻营的禄蠹高贵万分!我辈欣慰!”
他喝下最后一口羊汤,起身,走到赵黄巢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
“不要灰心!你的文道天赋,老夫观之,并不弱。你若因此事而无法入仕,是朝廷的损失,是天下的损失!”
“你要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终有一日,你定能出头!”
“距离下次恩科,尚有一月有余。你若愿意,可来我逐鹿书院旁听。
虽非正式弟子,但听听大儒讲学,与同窗切磋,于你备考,定有裨益。”
这话如同天籁,让赵黄巢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连忙躬身,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哽咽道:“多…多谢院长!多谢先生!学生…学生定当刻苦努力,绝不辜负先生厚爱!”
能得到逐鹿书院院长亲口邀请去旁听,这对于一个寒门学子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机遇。
几位大儒见状,都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此时,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费阳院长看了一眼依旧疼得满脸冷汗、脸色苍白的罗元,淡淡道:
“罗元,今日之事,望你吸取教训。莫要再依仗家世,横行无忌,拖累你兄长,拖累你家族。”
罗元强忍着疼痛,连忙应道:“是!是!学生谨记院长教诲!”
费阳这才微微点头,语气稍缓:“嗯。你的伤…无碍。
回去好生将养,不会留下病根。”
他话音刚落,罗元便感觉手上那钻心的疼痛骤然减轻了大半,虽仍有余痛,但已在可忍受范围之内。
儒家!言出法随!
既是惩戒,也是给了他一线生机,连忙感激涕零地道谢。
费阳不再看他,转而对许长生再次发出邀请:“许先生,别忘了你我之约。逐鹿书院,静候先生大驾。”
许长生笑着点头:“一定。”
四位大儒便要离去。
赵黄巢自然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表示要跟随院长等人一同返回书院,争取在恩科前多学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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