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倾 第330章

  叶片之上带着晶莹的雨露,衣襟从上面扫过便会被沾湿几分。

  季忧随着神念的捕捉来到一处密林中的野谷,找到了先前锁定的位置,随后开始吐纳灵气。

  待到灵气蓄积于体内,便被他以心念引燃,汹汹的灵火瞬间开始由内而外地煅烧肉身。

  这个过程就像是打铁一般,火烧是为了打破肉身本身的桎梏,而冲撞则形同锤炼。

  而在灵火不断煅烧之际,他的气窍也在继续吐纳,以继续增补灵火的燃烧。

  从正午到黄昏,这个过程一直在持续着,不断交替。

  刚刚经过了一场小雨的山林原本十分湿漉,但此刻却以他为中心被慢慢蒸腾到干燥。

  腾腾的白烟如同山雾一般随着清风四处飘散,不断地充斥于林中。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一簇闪现着幽蓝色的火光从其体表一闪而过,而被他徐徐吐纳入体的灵气则便开始在忽强忽弱之中断掉。

  “比之前好很多了。”

  “但,也是极限了……”

  “可惜这不是我的极限,是这天地的极限。”

  季忧睁开眼睛,感受着周身的气劲,忍不住默念一声。

  不过没关系,积少成多。

  他起身从林间离去,神念开始不断地向着四周围查探着。

  灵气的流动速度缓慢,有些地方用过之后,短时间内便无法继续利用了,需要重新再找一处。

  季忧从山林穿行而过,继续寻找着下一个地方,随后继续吐纳、引火、煅烧。

  三日后的清晨,他于朦胧小雨之间离开了山野,来到了中州一座名为广明郡的郡城,住进一家客栈之中。

  随后神念飞天,坚定不移地走着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路子,以保证神念不被肉体限制。

  等待再睁眼,便已经是黄昏之时。

  季忧起身离开了客栈,前往了广明郡最大的一处茶楼。

  茶楼的前厅之中正在上演皮影戏,坐在屏风后面的师傅利用手中的线杆,令那些皮影不断地闪转腾挪,看上去颇有趣味。

  这出戏讲的是青云一个古老的传说,讲的是大德先贤斩孽鬼的故事。

  说的是青云有一处湖泊,其中住着一只孽鬼,为祸四方,最后被大德斩杀,封印于湖中。

  这故事本质上还是在歌颂修仙者,尤其那老师傅手中有一只横杆,上面穿了好些形态迥异的皮影,有老人小孩,代表的是世间万民,动不动就叫他们匍匐跪拜,感谢仙人守护四方安宁的场面。

  季忧一开始对这种戏并不感兴趣,但却慢慢开始越发关注了。

  因为他发现有一些唱演之中的故事是连青云史料都未曾记载的真事,失传多年,但却随着这些民间艺人的改编而被口口相传下来,可以看做是另一种形式的野史。

  虽然有些的确很野,但有些桥段还是很耐人寻味的。

  例如在一场大鼓书中,他听到一个守山仙人的传说。

  故事之中,一个古老偏远小镇来了个外人,头戴斗笠,须发皆白,但身体强健,红光满面。

  他不住镇上,而是住在一座山里。

  而这位外乡老汉在故事中的隐藏身份其实是一位守山的仙人,镇守四方,诛杀了许多的妖邪。

  季忧还听到一段三弦弹唱,故事里有一段漆黑的夜色中有妖鬼出没的传说。

  这些故事听上去都经过了无数次添油加醋的演变,但却让季忧觉得,其中有一些部分很像是守夜人的传说。

  自打在天书院看过《守夜人》那本书之后,季忧就一直在留意这种事情。

  因为他当真不清楚炼体走到最后会修成什么样子,也不清楚自己如今的修行方式到底对不对。

  他是想找个明白人问问的,只可惜他查了各地的县志,还托匡诚拿了司仙监的资料,但全都一无所获。

  不承想,他却在民间茶馆之中听过了些蛛丝马迹。

  他不知道这些故事的源头从何而来,但却清楚这些民间艺人的师祖,或许当真是知晓守夜人的存在。

  所以他才一有功夫就来茶楼之中听书,看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

  至于当前的这皮影戏,听着有些朦胧,不过孽鬼也是他从未听过的词汇,想来不是编造便有说法,便忍不住敲着桌面从头听到了尾。

  等到皮影戏表演结束,伙计前来续茶,季忧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我想见见那位唱皮影的先生。”

  “您是说赵老头?”

  “就是刚才唱皮影的那个。”

  小厮接过碎银子立刻躬身:“客官稍等,我这就为您去叫。”

  季忧摇了摇头:“你带我去见就是。”

  “那……客官这边请。”

  “多谢。”

  季忧跟着小厮下了楼,辗转间来到台后。

  那位做皮影的老艺人此时正靠在后台的门柱上,用一只腿撑着身子,正在扒饭。

  闻听有人来寻,赵老头立刻将手里的粗瓷碗放在了一遍,然后细细聆听了季忧的询问。

  “守夜人……?这称呼小的未曾听说过。”

  “我们这唱本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公子为何对此有兴趣?”

  “皮影戏的师承早就不知道了,我今天唱的这出原本是来自弦子书的选段,咱们民间会编故事的不多,大多曲目都是相互借鉴来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坐湖冲关

  青云天下向来以仙道至上,戏曲本就是下三流的消遣,根本不会有人闲来无事去讲究它的传承。

  况且税奉之下,百姓难活,这些老艺人的传承能连续三辈就已经是苍天垂怜了。

  有的老艺人被饿死了,因为税奉被打死了,这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好就好在民间会编故事的不多,各种戏曲形式都会相互借鉴,才令许多唱段未曾失。

  赵老头把皮影看作是吃饭工具,只知道演的好了能有赏钱,但对于这故事从何而来,他并不觉得有多么重要。

  季忧未曾问到关键信息,但对此并不失望。

  连仙宗都在刻意隐藏的东西,若是直接在这些消遣唱演之中一听便听到了,那才真的需要谨慎留心了。

  不过既然能从随意的唱段之中就能听到类似的事情,说明与守夜人相关的事还并未到失传的那一步。

  “老先生可有常念的本子。”

  “这个倒是有的,在我的箱子里。”

  赵老头回神,从自己的一对家伙什中搬出一只掉了漆的木箱。

  将木箱的盖子打开,里面都是一些破旧的手抄本,看上去已经年头不短了。

  “我能否翻看一下?”

  “自然是可以的,公子随意便是。”

  季忧从怀中掏些碎银子递给了赵老头,随后让小二搬来把椅子,坐在幽暗的茶楼后台,开始翻阅这些手抄的话本。

  这是赵老头那出皮影戏的底本。

  老艺人将手艺传给后辈的时候,会先有这么一摞话本,让弟子死记硬背下来,作为入门的功课。

  其中所记录的,是老艺人这一生所会的所有选段。

  季忧没有时间将所有唱演听完,毕竟青云天下的所有酒肆茶楼都不是只有唱演,还有歌舞,想要听全一部戏,没有几个月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每次听到在意的,都会像现在这样,花上些银子直接去翻看这些艺人的话本,用来节省时间。

  他有些遗憾没把自己的便宜小舅子带上。

  若是元辰的话,能嗷嗷看一夜不眨眼的。

  不过正如赵老头所说的一样,他的皮影戏来自三弦书的改编。

  为了让故事适应自己的表演,他的话本早就经过了祖辈数次的改编,其中夹杂了很多能够吸引人的原创段落。

  比如世家小姐们爱听的霸道世子爱上我,再比如世家公子爱听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基本都已改得面目全非。

  不过季忧还是找到些关键信息的,比如赵老头皮影戏之中关于大德斩孽鬼的几处戏中,那位“大德”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如果按照皮影戏的理解来说,孤身一人自然是好表演的,毕竟一个人的皮影好控制。

  但季忧前段时间听的大鼓书中,却也是孤胆英雄的故事。

  不同演绎方式里有着一样的设定,受改编的可能性便很小了。

  这与季忧当初所想的,确实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守夜人是个组织,暗中挑选合适的天骄,pua他,让他为了天下而放弃花花世界,加入组织。

  但如今看来,守夜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修仙者的寿元比凡人绵长,但最高也就三四百岁,守夜人应该是换了一代又一代,但每一代都只有一人。

  至于其他的故事桥段,水分太大,季忧也无从分辨,于是在昏暗的戏台后方细思半晌之后,他将话本还回了箱子。

  日暮之时,夜色缓缓垂降。

  附近的茶楼酒肆变得灯火通明,各种仙门贵人云集于此。

  老板顺势而为,将表演曲目换成了当地纨绔喜闻乐见的歌舞。

  季忧起身从茶楼后台离开,回到了方才的客栈。

  住了一宿,从床榻之上起来的季忧迎着熹微的晨光出了城,越山林后来到了下一处灵气较为浓郁之地。

  随后他盘膝而坐,如前几日一样,开始吐纳其中灵气,引燃灵火炼体。

  待到灵气逐渐无法供应,他又起身离去,找了个茶馆花钱点了一出三弦书。

  如此循环往复之间,季忧从中州边境,逐渐来到了西南。

  “破关的契机差不多到了……”

  “搞点灵石,寻个地方去冲关。”

  季忧默念一声,迈步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座城池,找到了一家灵石铺子。

  他这几日一直不眠不休地练体,那种环绕周身的紧缚感已经达到了顶点,仿佛有一层弹性十足的结界包裹着他的全身,阻止着他的肉身的继续增强。

  这是生灵本身的限制,相当于一道困住人体的枷锁。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从先贤圣地归来之后磨蹭了大半年的功夫,终于抵达了肉身无疆的第一重关。

  炼体与冲关是不同的。

  炼体可以因为灵气不足而随时中断,后果只不过是灵火熄灭而已。

  但冲关,则是需要将肉身限制直接打碎冲开。

  而这个过程若是因为灵气不足而中断,那后果就要严重了,会被反噬也说不定。

  所以他需要用灵石来维持灵气不断,以此来增加冲关的可行性。

  得益于先前将大批雪域妖石送入九州,此时的灵石价格已经复归了先前的水平,没有新元时那么昂贵了。

  他在商铺之中采购了大批灵石,收入了自己的储物葫芦之中,随后离开。

  沿城中主道向南,随后西行而去,季忧进入到了一处山林。

  随后一路穿行,翻过低矮的山岳,最后来到了一方地势低洼的圆形大湖。

  这方大湖的周围全都是雾气弥漫,在露珠折射之中就如同镶嵌于大地的蓝色晶石,其中灵气氤氲,环湖流动。

  季忧迈步来到湖边,发现此处还有几位年轻的修行者在不远处静坐入定。

  似乎是因为脚步惊扰,那些入定的年轻修行者全都睁开了眼睛,目光朝季忧望来,眼神中出现一抹警惕与威吓。

  季忧并未在意,寻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

  这附近是有几个小世家的,有其他修行者出没并非奇怪之事。

  他将袍裾整理好,将灵石从自己的葫芦之中取出,将其一个个敲碎,令灵石之中的精粹灵气飘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