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度人经 第26章

作者:刀慢

  丝毫未曾注意到,捕房不远处的巷落里,看坟少年,目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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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水街,季家,房门紧闭。

  屋外寒风猎猎,屋里碳火熊熊,暖意萦绕。

  五大三粗的三兄弟围坐在大桌前,桌上摆着几坛酒,一碟花生米,两盘茴香豆。

  那主位的中年汉子,方脸,横肉,面目狰狞,可止小儿夜哭,正是三兄弟中的老大。

  “这事儿,多少有些冲动了。”

  季老大啧了一声,又道:“不过那张三儿倒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和咱们动手,该他去死!可惜,不该把尸体扔进河里的,听说已经被发现了。”

  显然,言语之间,他说的冲动,不是杀了张三儿,而是没有更好地处理尸体!

  说罢,一口酒饮尽,长长打了一个酒嗝儿。

  一旁,更加高壮的季老二则一脸忧愁,皱眉道:“六爷嘱咐过咱们,最近别犯事儿,这事儿可不能让他老人家晓得了,要不咱仨都要脱层皮!”

  “只要咱们不说,谁知道?”比起二人稍微瘦削一些的季老三,脸色阴沉,道:“就权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跟咱们无关——反正来去我都看了,无论是咱们昨晚去张三儿家,还是给他扔进河里的时候,周遭都没人看到!”

  “是这个理儿。”季老二看向自家兄长,有些忧心道:“可是大哥的靴子被那死鬼拽下河了,怕是个隐患,要不咱们先把剩下的一只处理了!

  嗯……我想想,不如烧了?或者我现在出门儿,直接给它扔河里去?”

  听到靴子,三人脸色都有些差。

  当时杀了人,季家三兄弟都有些紧张。

  直到着急忙慌回了家,才发现季老大的靴子丢了,回想起来才发现,好像是在将那死鬼扔下河的时候被拽下去了。

  这可是大患!

  是铁证!

  逮着了,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季老大取出靴子,摇头,“傻货,这靴子是罗丝布的,防火,点不着。”

  然后,又瞪了自家兄弟一眼,“还有,现在满街都是吏目,你现在出门去丢靴子,不是自投罗网?

  还是等夜深了,人少了,那些衙门的狗都睡了,咱们再悄悄出城,把这只靴子挖个坑埋了去,谁也找不到,才放心些!”

  听罢,季老二和季老三都是连连点头。

  靴子扔河里,早晚会被打捞起来,等晚些时候往城外山上一埋,那才是永绝后患!

  商量完处理证据的事儿以后,三兄弟不再去想这人命案子,继续喝酒。

  咕噜咕噜,吨吨吨。

  烈酒下肚,兴许是酒精刺激,加上杀人的激动。

  季老大的小兄弟,又站起来了,呲溜舔着嘴唇,叹道,“可惜了,可惜那张氏润得很,却上吊死了去。”

  听罢,季老二仿佛回味起那晚,也是咧嘴笑道:“大哥别可惜,等风头过了,咱们去那华清楼潇洒去!”

  “你懂个屁!”季老大骂了声,“那些风尘俗物岂能和良家女子比?”

  “不都是女人么……”季老二嘀咕着,不说话了。

  谈笑之间,三兄弟哈哈大笑,全然不再有那刚杀了人的恐惧了。

  但所谓,乐极生悲!

  砰地一声!

  厚重木门被粗暴的踹开,门栓的方木被拦腰踢断!

  林一一进来,就看到桌上的那只靴子,当即便认了出来!

  这和物证室那只,一模一样!

  于是二话不说,招呼着几名吏目冲进来,三下五除二将三兄弟摁在地上!

  季老大吃痛,怒火中烧,当即欲反抗!

  但听哐地一声,林一明晃晃的大快刀出鞘,抵在他脖颈上,这恶霸当即便萎了,不敢动作!

  “带走!”

  林一一声大喝,提起绳索将三人捆地结结实实!

  押回捕房!

  末了,想起上次季老大身上发生的事儿,捕房门口的林一把刀一抽,往门上一砍,冷声道,

  “今儿,谁再敢无端把人放走,我活剐了他!”

第32章 艳阳高照,风雨欲来

  飘飞的风雪里,余琛站在无人在意的街角,手里捏着纸人儿,望见这季家三兄弟被捉进捕房的一幕。

  方才放了心,转身离开。

  先前,林一所看到的张三儿的鬼魂,自然也是纸人所化。

  在看完张三的走马灯后,余琛以纸人纸马术悄无声息地溜进捕房,找到林一,将一切都对他说了。

  这案子发生在邻水街,林一又是邻水街的捕快,加上先前有过“见鬼”经验,自然是不二之选。

  而从结果来看,他也没有找错人。

  在听闻了张三儿的遭遇后不到一个时辰,林一就带人把那三个恶霸给捉住了。

  ——害人性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想必等他们人头落地后,张三儿的鬼魂也可以瞑目了才是。

  心里这般想着,余琛上了清风陵。

  上山以后,他把度人经摊开来。

  那张三儿的鬼魂跪在黄泉河畔,双目无神,喃喃自语,“偿命了吗……他们偿命了吗……”

  余琛叹了口气,“安心,等不了多久了,那捕快林一也是个刚正之人,会给你个公道。”

  衙门的事儿他管不着,但想来那季家三兄弟的死刑,应当是板上钉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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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水城里。

  捕快林一自是第一时间就去将那两只靴子做了比对,结果当然就是他娘的同一双。

  除了样式对得上以外,就连鞋底的磨损,鞋面的变形程度,都一一对得上号!

  这一来,林一心头一喜,跑不了了,就他们仨!

  当即,便审了季家恶霸三兄弟!

  可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在这近乎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季家三兄弟完全不认账。

  问他们张三儿死的那晚他们在哪儿,他们只说都在家喝酒睡觉;问他们那靴子怎么回事儿,他们只说是放在屋外晾着,醒来就不见了一只,还感谢巡捕房帮他们找回了靴子……

  反正就是,对于张三儿的死,矢口否认,绝不认账!

  但即便如此,林一也不恼。

  ——这世道,可不是你不承认就定不了你的罪的!

  虽然审了大半下午,也没审出来个什么东西,但对于季家三兄弟的案子,林一仍是十拿九稳。

  当然,前提是这三个家伙在获罪前,都在捕房里关着,别又像上次一样,半路被人放了去。

  夜色入暮,林一从捕房出来,正好碰见渭水总捕带人前来。

  林一当即心头一冷,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那当街打人的案子,就是这总捕把季老大提前放了出去。

  这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季家三兄弟被抓了的时候来,你说还能为了啥?

  果然,这渭水总捕一到,就对着林一劈头盖脸一阵大骂,说他没啥证据就瞎抓人,坏了捕房的规律,破坏了衙门在老百姓心里的印象云云,最后要求林一立刻把季家三兄弟给放了!

  林一也不反驳,当着诸多吏目的面儿,让他骂,任他责备。

  直到这位渭水总捕骂累了,气喘吁吁,林一才让人去取出那两只靴子,将证据,明明白白摆在总捕面前!

  一瞬间,这位渭水总捕的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先前那些斥责林一的话,更像是一个个巴掌打在自个儿脸上,火辣辣地疼!

  “总捕身居高位,统领全局,自然顾不得这些小细节。”

  林一一边拦在捕房门口,一边阴阳怪气,“是我林一职务疏忽了,没有立刻向总捕大人禀报。”

  这话明面儿上是在认错,但长了脑子的都听得出来,是在嘲讽总捕尸位素餐!

  一时间,诸多吏目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着。

  那总捕一张脸涨得通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了!

  林一冷冷望着他的背影,对手下吏目道:“今儿晌午我说的话记住了!谁敢无端放人,我摘了他脑袋!”

  “是!”诸多吏目,战战兢兢。

  但并未有多远的总捕心头却晓得,林一这是在点自己呢!

  他心头愤恨,但无奈于林一乃是县太爷亲自点的兵,虽比自己低一级,但只要他不犯错,也绝不怕自己这总捕就是了。

  当即,脸色更加难看了。

  一夜无话,但有所为。

  在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儿。

  比如那渭水总捕离开邻水街捕房后,去了天桥一带,一座没有挂牌的宅邸,呆了半个时辰后,出来了。

  比如邻水街捕房,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天窗翻进去,一刻钟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比如这个时候,林一还在趁着夜色抹排,从张三儿门口一直到他的抛尸地点,挨家挨户询问,有没见过季家三兄弟的身影——虽然那靴子足够定罪了,但多些人证,更是极好的。

  至于余琛,则在清风陵上,一边等着季家三兄弟上公堂的消息,一边等着正青帮的消息。

  还有那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搬尸人,入夜时分,却从后门儿钻进了城北的一间堂皇大宅里。

  以他先天境的身躯,那一对对巡逻的官兵,压根儿就发现不了,竟直接让他走进了大宅深处的一间书房里去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一个穿宽松长袍的胖男人伏案而作,细细打量着桌上的书本,时而皱眉,时而挑眼,颇为认真。

  但定睛一眼,却能发现这桌上才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都是些劲爆的香艳画本!

  见搬尸人走进来,这胖子才叹了口气,收起桌上的东西:“说多少回了,进来前吱个声儿。”

  搬尸人也不理他,往桌前一坐,就开口道:“今儿,我又去见了那个孩子。”

  胖子抬起头,“如何?”

  搬尸人皱了皱眉,最后还是道:“和往常一样。”

  听罢,胖子眼里闪过一缕痛苦之色,“造孽的娃哦,不说荣华富贵,至少也该如寻常人家的孩儿一般长大,当年……都怪我……都怪我没用……”

  说到这儿,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明天夏天,他满二十了吧?”

  搬尸人点头。

  “好。”胖子一点头,眼中坚定:“十五年前,我没能保住他爹娘,十五年后,哪怕豁出老命,也不能让他真被发配了去。”

  搬尸人沉默,没有回答。

  “年关将至,三年一次的州巡终于要到了,交代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摆了摆手,胖子转移了话题,开口问道。

  “物料大多准备好了,就差一点决定性的证据。”搬尸人回答。

  胖子点头,不说话了。

  搬尸人起身离开,末了,又道:“对了,捕房的总捕最近和黑水帮的那群家伙,走得挺近。”

  胖子听罢,猛一皱眉。

  那一刻,仿佛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