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抬起头，看了一眼曹操，神色黯淡了下。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终究，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朝曹操行了一礼，荀彧转身离开。
曹操杵在原处，静静地看着荀彧离开。
一直到荀彧消失在视线里，曹操才声嘶力竭地嘶吼了一声，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状若疯癫。
四周的众人纷纷向后撤退。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郭嘉，这个曹操最近的新宠。
郭嘉沉吟片刻，快步上前。
曹操的长剑直接刺向郭嘉。
郭嘉不闪不避，继续向前。
曹操脸上尽是杀意。
郭嘉走到他身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夺过长剑，道：“无妨的，司空。”
“强者向来都是孤独的。”
“沉迷于过去之人，终究无法自拔。”
“强者从不沉迷于过去，也不会顾忌周遭之人的异样眼光。”
“成功，自古以来，也只属于那一个人。”
曹操看向郭嘉。
郭嘉晃了晃手中的长剑，这才用左手的袖子擦拭干净长剑上的鲜血，将剑柄递给曹操，剑尖对准自己，笑了下。
曹操看着郭嘉递过来的长剑，略作迟疑，还是接了过去，转身离开。
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见到一个小吏飞奔而来，大声道：“大公子紧急来信！”
曹操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这么多天，唯一的好事来了。
曹操从小吏手中夺过一个竹筒，拧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抖开。
下一刻，他的眸子缩了下。
郭嘉察觉到曹操的异样，忙上前看向纸条。
郭嘉一边看，一边念道：“父亲亲启，孩儿曹昂，在下蔡遭遇埋伏，全军两万，只有五千逃回来。”
“......”
随着郭嘉继续念下去，荀攸的脸面都没有血色。
这次大公子统兵两万悄悄赶往下蔡偷袭，可是带了曹仁、曹洪这等骁将！
谋士更是四世三公杨家的麒麟之才杨修，还有相助曹操成就“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董昭。
如此配置，竟然还会惨败！
而且，这次折损了一万五千人。
要知道，这一万五千人，可是青州军！
郭嘉一直念到“孩儿距离许都不足百里，十一月廿日黄昏便将赶到许都城南门，求父亲处死”，郭嘉便念不下去了。
十一月廿日，就是今天！
而现在，也快到黄昏了！
郭嘉合上纸张，有些担忧地看着曹操。
曹操整个人都恍惚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没有再说任何话，曹操一个人飞奔离开。
郭嘉忙招呼着众虎贲卫跟上。
一群人直接来到许都城南门外。
没有等多久，就看到天边出现一条黑线。
黑线慢慢放大，化作一群无精打采的将士。
这些将士最前面，曹昂带着杨修、曹仁、曹洪、夏侯衡等人看到了城南门口的人群。
曹昂嘴皮子哆嗦了下，还是加快了速度，当先朝着城南门而去。
从人群中捕捉到曹操的身影，曹昂还在远处就下了马，手脚并用爬向曹操。
曹操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曹昂爬过来。
曹昂身后，杨修、曹仁、曹洪等人纷纷放缓脚步，有些不敢上前。
曹昂一直爬到曹操身边，这才匍匐在地，颤声道：“父亲，孩儿无能，葬送了大好局面。”
“但是，和其他人无关。”
“还请父亲不要牵连其他人。”
“孩儿甘愿一人接受惩罚。”
曹操看着浑身瑟瑟发抖的曹昂，满腔怒火压抑在胸口。
终究，他还是叹息了口气，跪了下去，一把搀扶起曹昂，脸上尽是无奈道：“你能领悟到这些，也不枉那些将士惨死。”
“错了就要认。”
“世上没有常胜将军。”
“我也常常打败仗。”
“打了败仗，能够及时三省吾身，日后勉之，才是大丈夫。”
曹昂见曹操这么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他都做好自裁的准备了。
父亲向来严厉。
却没有想到，自己犯下如此大错，父亲还能如此说。
曹昂将脑袋抵在地面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父亲，孩儿绝对不会忘记这次失利！”
“下次，下次，孩儿一定要为那些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
第431章 曹操：陛下、皇后，没有我曹操，你们还在吃糠！
曹操搀扶起曹昂，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做呢？
曹仁、曹洪、杨修、夏侯衡等人见曹操竟然就这么原谅了曹昂，这才策马上来。
曹操扫视了一眼几人，目光落在杨修的身上。
看着杨修躲闪的目光，曹操只感觉原本压抑下去的怒气瞬间又直窜头顶。
他不是不知道，杨修利用杨家的人脉，散播了很多关于自己宠溺郭嘉的谣言。
这杨修自认为才华比郭嘉更出色，还是四世三公的杨家子弟，以为自己非得重用他。
如今事实证明：这杨修，压根不适合统兵作战。
而这，就是他和郭嘉最大的差距。
如今乱世，他的作用远不如郭嘉大。
可惜，这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这样也好。
借用这次失利，让他无话可说。
曹操冷冷道：“德祖，董昭呢？”
杨修听曹操询问董昭，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支吾了许久，他还是搭不上来。
他总不好意思说，董昭为了保护大公子离开而自行殿后，之后就没有见到人了吧？
真这么说，那岂不是衬托自己的无能、无谋和无胆？
毕竟，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为了大公子曹昂的安危而放弃自己性命。
作为四世三公的杨家嫡子，当今太尉杨彪之子，他并不认为大公子曹昂的性命比他更重要。
事实上，他甚至不认为曹操比他更尊贵。
一旁的夏侯衡见杨修没有回答问题，这才跪了下去，匍伏在地，颤声道：“主公，我弟弟和董昭为了给大公子殿后，一去不复返，请求主公找到我二弟。”
曹操听夏侯衡这么说，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怜悯夏侯衡的弟弟夏侯霸。
战场之上，有生有死，很正常。
之后，他自会跟夏侯渊说明情况。
问题是在这董昭身上。
董昭虽然出身寒门，但是能力和见识都非同凡响。
只是因为他的出身，而且不是颍川世家大族的一份子，他暂时需要用到颍川士族，不便将董昭提拔上来，以免引起祸患，暂时让他继续做议郎。
却没有想到，此次失利会折掉董昭。
曹操朝身后的郭嘉招了招手。
郭嘉忙上前。
曹操低声道：“立马派细作去下蔡和寿春等地打探董昭的下落。”
“如果他没死，而且没有投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他带回许都来。”
“如果他没死，还投降了——”
曹操眼睛里闪烁着凶光道：“我要他的首级。”
“不能为我所用，就当毁灭之。”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郭嘉应了一声，快步退离。
曹操这才搀扶起夏侯衡，连连道：“孩子别慌，你先回去向你父亲报个平安。”
“至于你弟弟，我自会处理。”
夏侯衡连连感谢。
曹操最后又看了一眼曹仁、曹洪。
两人和曹操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倒是曹仁想到了什么，道：“我们途中遇到张绣带领的大军围堵，最终，他放我们全部离开，不知道是何缘故？”
曹操听曹仁这么说，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张绣，宛城之主，张济侄子，武威名门张家之后。
他今天这么做，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原本是和顾青有联系的。
可最终，他选择背信弃义，向自己靠拢。
这次放过长子他们回来，明显是想借助长子这些人的嘴告诉自己：他们放过了长子一命。
曹操嗤笑一声。
这种背信弃义的人，他最为厌烦。
背信弃义，还要装腔作势，那更惹人讨厌。
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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