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里浮现他让将士屠杀下邳陈家所有族人的场景。
刘晔好奇道：“三弟你叹气做什么？虽然死伤无数，但是，我们终究是赢了。”
顾青回头看向刘晔道：“我是在感慨自己变得冷血无情了。”
刘晔这才讪讪笑了笑。
这是登顶至高的必然经历。
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自己这三弟真能走到那一步，他会效仿那留侯张子房，及时抽身。
一行人跟着将领继续前行。
纪灵被围困在城西城墙的东面角落。
这一处尸体格外的多，堆积得层层叠叠的。
此时，纪灵和三个穿着战甲的身影被围困在尸山上面。
四个人身上的铠甲都七零八落的。
他们手中的兵器也都卷了。
他们自己身上也满是伤口。
此刻，他们正在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惊恐。
见到顾青过来，纪灵打了个激灵，环顾四周。
看着四周全是敌人，城墙上全是尸体，纪灵突然眼泪滚落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在昨天，他见到皇帝袁术的时候，还向皇帝要求过：此次大战胜利之后，让这些将士回家养老，见妻儿，给父母送终。
谁能想到，他们一个也走不了！
纪灵的大哭，也触动了其他三个身影。
他们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顾青和刘晔走了过来。
包围纪灵他们的将士让开一条路来。
顾青看着纪灵和三个身影痛哭的模样，示意众人退后一些。
战事已经结束了。
就算给纪灵他们一点时间，也无伤大雅了。
刘晔见状，附耳低声道：“你忙，我派人去安排明天的伏兵。”
顾青点了点头。
刘晔带着一群人快速离开。
第406章 太尉阎象写给顾青的信
刘晔下了城墙之后，顾青才朝前面走了几步。
纪灵的哭声戛然而止。
两手慌忙在脸上抹了抹。
原本就满是血污的脸，此刻更显得狰狞。
其他三个身影纷纷举起兵器，对准顾青，大有一股再战的气势。
顾青指了指他们已经卷了的兵刃道：“兵器都这样了，你们再来，只会送死。”
“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是——”
顾青环顾了一眼城外，道：“你们战死的同袍，他们的家人总得有人去通报。”
“我可以让人去通报他们的死讯。”
“但是，他们和我的将士是敌人，我的将士会是什么态度，你们应该能够想象。”
“还有，他们年老的父亲，年幼的孩子，需要大量的钱财。”
“他们不是为我而死，我自然不可能给他们抚恤和照顾。”
“他们和你们是同袍，同袍之情，你们要对他们的父母和子嗣视而不见？”
“如今正处战乱时期。”
“又刚好是大旱时期。”
“多少人要死于非命？”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这些未来的森森白骨，又有多少是你们刚刚战死的同胞的家人的？”
“年老的父亲期待着儿子回来养老送终。”
“年轻的妻子独守空房，夜夜叹息。”
“年幼的子嗣被人嘲笑，只因为再也见不到父亲。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只因为缺少最强壮的父亲。”
“你们死后，下了黄泉，那些战死的同袍，他们纷纷跑过来，询问你们，他们家人的状况。”
“几位将军，你们怎么面对他们的亡魂？”
顾青的话，让原本已经做好再次战斗的纪灵直接跪了下去，掩面痛哭。
其他三个身影也泪眼朦胧地看着四周的敌人。
他们不敢想象那等场面！
同袍战死眼前，他们却只能任由他们的家人悲惨死去。
顾青看着纪灵和三个身影如此模样，这才示意几个亲卫上前，将他们手中早已经砍卷了的兵器缴了。
顾青这才走向纪灵，将他搀扶起来，又看了一眼三个身影道：“我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
“我直接安排任务了。”
“给你们半个时辰休息，之后，你们负责统领一支队伍，打扫战场，好生给这些战死的将士安葬。”
“我会给你们安排几个主记，搜集并且登记这些将士的路引，将来方便你们给他们的家人寄去一些力所能及的物资帮助。”
说完，顾青让将士们撤去，并且安排了一支百人队伍准备打扫战场，听从纪灵等人的调配。
而顾青自己，他则走上街道，挨家挨户敲门，让黄芪等人喊话道：“战事已经结束！”
“新扬州牧顾青将军昭告寿春所有百姓。”
“所有将士会立即撤出城内，不会打扰任何百姓的生活。”
“新扬州牧顾青将军在舒县的作为，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
“请诸位百姓放下心来。”
顾青带着黄芪等亲卫走了许久。
城内的百姓一直等了许久，见到四周的将士越来越少，这才纷纷走了出来。
顾青一路来到太尉阎象的府第。
太尉阎象作为袁术曾经的家臣，最信任的臣子，他在淮南的名声也不是其他人可比。
这次太尉阎象没有出现在皇宫，顾青感觉到一丝拉拢的可能。
顾青这里还没有出现，就有人将消息传到了太尉府第。
府第里的下人慌乱成一片。
有些人甚至准备逃跑。
管家焦躁地来到书房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几度想要上去敲门。
终究，他还是想到了之前阎象叮嘱他的话：他困了，想要睡觉，除了皇帝或者顾青，谁也不能打扰。
想到这，管家一咬牙，从袖子里取出两封信。
都是阎象写的。
一封写给袁术的。
一封写给顾青的。
管家将写给袁术的信藏了起来，这才握着写给顾青的信，招呼府第所有人赶往门口迎接顾青。
顾青带着黄芪等亲卫赶到。
管家快步上前，朝顾青行了一礼，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栗，将信递给顾青道：“家主给车骑将军你写完信，就睡觉去了。”
“他说，车骑将军找过来，就将这封信给你。”
其他下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顾青带着狐疑接过信函，打开。
只见里面涂涂改改，一片混乱。
但是，终究，顾青还是从这些混乱的字迹中读到了阎象的信：
顾郎亲启。
请允许我以老夫自称。
当你手握此信时，老夫应该已经死去多时。
顾郎真是让老夫又惊喜，又忐忑，更害怕。
遥想当初淮阴战场，顾郎为中郎将雷薄主记，老夫一眼就看出顾郎非池中之物。
这些年，顾郎用战绩一步步证实了老夫的眼光。
正如当年老夫一眼看出孙坚和孙策一般。
然，孙坚死后，陛下麾下一直欠缺猛将，老夫思虑再三，和冯芳将军坚持用你。
你果然不负期望。
这期间，顾郎也费尽心思，让老夫有些担忧。
顾郎的强大来得那么突然，一下子就脱离了掌控。
当冯芳将军惨死的那一刻，老夫就已经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了。
老夫又自责，又庆幸。
自责的是，作为四世三公的袁家家臣，老夫给陛下培养了顾郎这样的敌人。
庆幸的是，陛下一直好高骛远，却又不将百姓放在眼里，注定灭亡。顾郎的强大，以舒县、会稽郡和豫章郡的政绩，顾郎应该会是一个仁义之君。
这是淮南百姓的幸事。
只希望，顾郎拿下淮南之后，不忘初心，继续为了平定这乱世，给天下百姓一个希望。
阎象绝笔。
顾青看完涂涂改改的信件内容，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让十几个亲卫守住门口，顾青带着黄芪等人飞奔进去，直奔书房。
管家忙跟上。
顾青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不敢上前。
管家道：“家主睡了一整天了。临睡前，吩咐过我，除了陛下和车骑将军，谁都不准打扰。由此，我也不敢进去叫醒他。”
顾青没有理会管家。
深呼吸了数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恐慌，顾青这才缓缓走近，推开房门。
他感觉脚上像是灌铅了一般。
穿过玄关，顾青一眼看到了头。
视线尽头，昏暗的房间里，一个身影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管家跟在顾青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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