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栋一字一顿地说道：“那里，是一个完整的、成体系的工业园区！里面有车床、有冲压机、有各种生产线，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堆积如山的钢材、塑料、化工品……有数之不尽的工业原材料！”
信息差更新了！
成体系的！！！
这四个字代表的含义，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刘国栋看着众人的表情，做出了他最坏，也最接近真相的判断。
“他们很可能，已经利用园区里的设备和材料，开始了小规模的、系统性的工业化生产！”
“他们在生产某种东西，某种可以被系统判定为‘有价值’，从而能够疯狂刷分的东西！”
林逸夫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从逻辑上提出了质疑：
“工业生产需要大量的电力支持。就算他们有柴油发电机，也不可能支撑得了那种规模的消耗。我们的发电机，仅仅是维持指挥部照明和通讯，柴油就已经快见底了。”
“林医生，你错了。”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人群的边缘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退休高级工程师，张建国。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此刻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闪烁着技术人员独有的光芒。
他走上前来，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对林逸夫，也对所有人解释道：
“你们把工业生产想得太复杂了。很多基础的加工，根本不需要电力。”
“比如，简单的金属塑形，用手摇的压力机就能完成。切割薄铁皮，一把大号的剪床，靠杠杆原理，一个成年人就能操作。甚至是一些简单的车削、打磨，都有手摇式的机床。”
张建国环视四周，看着那些一脸茫然的文职人员和保安，嘴角勾起一抹属于技术人员的自傲。
他甚至半开玩笑地说道：“别说那些了。只要给我足够的钢材、弹簧、一些简单的化工原料和一台手摇钻床，我甚至能给你们手搓出一把最原始的单发手枪。”
手搓出一把枪！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众人看向张建国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一个掌握着真正“技术”的工程师，在这个末日世界里，拥有着怎样恐怖的价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修理电器、维护设备了。
这是创造！是从无到有的创造！是文明的基石！
会议的重心，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决定性的转移。
没有人再关心那虚无缥缈的溪流和凶猛的剑齿虎了。
水源危机固然可怕，但那是天灾。
而金盛工业园的“科技碾压”，却是人祸！
是一种足以从根本上，将蓝湾半岛彻底淘汰出局的致命打击！
会议室内的气氛，再次压抑。
就在所有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之策时，一个沉稳而又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这位前特战队员，从始至终都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开口。
“各位领导，”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视着前方，“我这几天带队巡逻，把整个小区跑了个遍。我发现一个问题。”
“我们小区，不算失踪和死亡的，我估摸着，现在还有三千多人。但是，这三千多人里，起码有百分之八十，全都待在自己家里，什么事也不做。”
“那些愿意出门的，要么是家里的口粮实在不够了，被逼无奈出来碰碰运气。要么，就是像我们一样，家里没水了，只能出来赚点可怜的贡献点，换口水喝。”
他的话说得很露骨。
精准地剖开了蓝湾半岛那看似团结的表皮，露出了其内里虚弱不堪的本质。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小区的积分，完全就是靠头部的几个人撑起来的。”
赵虎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脸色阴沉的刘国栋身上。
“尤其是那个‘匿名第一’！”
“昨天，他一个人，就干了一百多分！一个人，比一百多个人加起来的分数都高！”
“匿名第一”！
当这四个字从赵虎口中说出时，刘国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个度。
他狠狠地瞪了赵虎一眼，那眼神中压抑的怒火和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
但是，他没有发作。
赵虎也完全无视了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依旧自顾自地说道：
“所以，我的想法是，与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讨论金盛工业园有多厉害，讨论他们是如何反超我们的。”
“不如，把重心放回到我们自己身上！放回到如何提高我们蓝湾半岛全体居民的积分上面来！”
赵虎向前踏出一步，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认为，第一天，那个站出来说话的小伙子，他说得没错！”
“在保持我们庞大人口基数的前提下，进行统一的生产、统一的采集，让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让每一个人，都成为贡献积分的一份子！这才是从根本上提高我们总分的最好方式！”
他直言不讳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与其整天忧虑对手有多强大，不如想办法调动自己这边所有人的积极性，将这三千多人的巨大积分基数彻底盘活！
这才是根本！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尤其是当“匿名第一”这个称呼，和“第一天那个小伙子”的提议，被赵虎同时说出来的时候。
刘国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嫉妒、愤怒、以及被当众揭穿了无能的屈辱！！！
他看着赵虎，那双眼睛里，压抑不住的杀意，如毒蛇般，一闪而过。
第130章 六百大卡，同志们，这是什么概念？
赵虎那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尤其是最后一句，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将刘国栋精心构建的“集体主义”面具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其内里“少数人决定多数人命运”的独裁本质。
周围人都感到气氛不对。
出乎意料的，经济学教授宋开明主动解了围。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清清嗓子，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学者式忧虑的脸上，此刻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赞同与激动。
“我……我同意赵虎同志的看法。”
宋开明是纯学术型人才，心里的弯弯绕绕并不多。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刘国栋那张黑如锅底的脸，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赵虎，眼中带着知音般的欣赏。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我们蓝湾半岛目前最大的优势，不是我们有多少武器，也不是我们有多少精英，而是我们的人口基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急促而又肯定。
“三千多人！这是一个庞大的劳动力资源库，也是一个庞大的积分生产基数！金盛工业园为什么能反超我们？张工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他们可能利用了工业设备。但工业生产的本质是什么？是规模化！是流水线！是将每一个工人的单一劳动，汇聚成巨大的生产力！”
“而我们呢？”宋开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心疾首，“我们现在，完全是在浪费我们最大的优势！“
”我们让百分之八十的劳动力，闲置在家里！这在任何一个经济模型里，都是最不可饶恕的资源浪费！我们现在的积分增长，完全依赖于少数精英的高额产出，这是一种极不健康、也极不稳定的倒三角结构！“
”一旦头部精英出现问题，比如那个‘匿名第一’，如果他今天生病了，或者出了意外，我们的积分增长就会瞬间崩盘！”
宋开明的话，更是把遮羞布给掀了。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退休工程师张建国也重重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宋教授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
他看向刘国栋，眼神诚恳而又急切：“刘主任，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咱们小区里，有多少能工巧匠？有多少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这些人，现在全都在家里闲着，啃着存粮等死！这是犯罪啊！”
“只要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别说多复杂的活儿，就让他们去拆废旧汽车，去砸墙，去收集钢筋水泥！我带着几个懂技术的，就能把这些废料变成武器，变成工具，变成陷阱！这些东西，系统都会给分的！积少成多，三千多人一起干，那是什么概念？！”
张建国越说越激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了属于技术人员独有的狂热光彩。
务实派的认可，瞬间让赵虎不再是孤军奋战。
会议室内的风向，似乎在悄然转变。
几个原本低着头的委员会成员，也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显然是被这番话打动了。
刘国栋依旧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宋开明和张建国一唱一和，看着赵虎那张因为得到支持而愈发坚毅的脸，他眼中的怒火，反而渐渐平息了下去。
他并不急于反击，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
送来这个机会的，正是他最信任的盟友——林逸夫。
“赵虎同志，宋教授，张工。”
林逸夫缓缓开口，依旧是那副和事佬的样子。
“你们的想法，非常具有建设性，出发点也是为了我们整个蓝湾半岛的未来。从理论上讲，如果能将三千多名幸存者全部动员起来，投入到统一的生产建设中，我们的积分增长速度，确实会迎来一个质的飞跃。”
他先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让赵虎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喜色。
然而，下一秒，林逸夫话锋一转。
“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在执行层面，我们面临着一个巨大到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
他环视四周，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了赵虎的身上。
“赵虎同志，你的想法确实不错，但你有没有考虑到，那些普通群众，他们为什么要下来呢？他们凭什么要听从我们的号召，离开自己相对安全的家，去从事那些高强度、高风险的集体劳动呢？”
赵虎眉头一皱，沉声道：“我们可以用贡献点来激励！只要参与劳动，就发放贡献点，凭贡献点可以兑换食物、水和药品！”
“激励？”林逸夫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成年人看待孩子般的天真与无奈，“激励，是建立在收益大于成本的基础上的。赵虎同志，你只考虑了他们下来的‘收益’，但你有没有精确计算过他们下来的‘成本’？”
林逸夫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严肃和专业。
“我们蓝湾半岛，抛开别墅区不谈，一共十六栋楼。其中，有四栋，是总高三十二层的超高层住宅。这四栋楼，容纳了我们小区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人口。这是我们的人口大头，也是我们想要动员的主要力量。”
“说实话，”他苦笑了一下，“我已经两天没有回到家了。我家，就住在其中一栋的二十八楼。”
“前天晚上，我老婆孩子没吃的了，我从指挥部给她们送了点压缩饼干、泡面和几瓶水回去。就这么一趟，来回，五十六层楼！”
“赵虎同志，你是特种兵出身，体力远超常人。但哪怕是我，一个常年坚持锻炼的人，爬完这一趟，我在家门口的楼梯上，足足坐了十分钟才缓过劲来。我的两条腿，到现在都还在打颤，像灌了铅一样。”
他的这番话，充满了生活细节，真实得让人感同身受。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个画面，想象着在没有电梯的末日里，攀爬近三十层高楼的恐怖场景。
林逸夫没有停下，他将那份感性的描述，迅速转化为精准的数据。
“我粗略计算过。一个体重七十公斤的成年男性，在负重五公斤的情况下，爬一层楼的高度，大约需要消耗十五到二十大卡的热量。爬到二十八楼，就是四百到五百大卡左右。一个来回，算他下楼省力一点，就是六百大卡左右。”
“六百大卡，同志们，这是什么概念？”
“一碗米饭，大约是两百大卡。也就是说，一个住在高层的居民，他辛辛苦苦爬下来，再辛辛苦苦爬回去，所消耗的能量，相当于三碗米饭！”
“而他下来干什么呢？去森林里，冒着被怪物吃掉的风险，捡回来几个蘑菇？还是去工地上，砸一天墙，换回来两块压缩饼干？他采集和劳动一天所得的能量收益，可能还抵不上他上下楼这一趟的能量消耗！”
“这是一笔稳赔不赚的‘亏本买卖’！在生存资源极度稀缺的当下，每一个幸存者，都会在潜意识里，将自己的能量消耗，精确计算到极致！这种‘亏本’的买卖，你觉得，会有多少人愿意干？”
“那不是纯傻逼吗？”
第131章 溪流攻坚队！
林逸夫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荡。
赵虎脸上的坚毅，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他无法反驳。
因为林逸夫说的，大概率是事实。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之所以选择住在物业指挥部的宿舍里，除了方便执行任务，何尝没有逃避爬楼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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