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732章

作者:鬼谷孒

  梁赛珠看见冼耀文,走了过来。

  “冼先生。”

  “可以把冼字去掉。”

  “先生。”

  冼耀文冲草坪的方向努了努嘴,“谁的表现最突出?”

  “王丁丁。”

  “详细说说。”

  “她在唐山念过两年大学,人很聪明,对政治、经济很有兴趣,学习起来比别人快很多,声音甜美,对唱歌、乐器的悟性也很高,三天学会识谱,五天学会弹古琴,舞蹈也是一样,已经精通探戈、交谊舞、华尔兹、狐步舞、查尔斯顿、快步舞、慢四步。”

  冼耀文颔了颔首,“她现在的工资?”

  “上个月550元。”

  冼耀文从一众女人当中找出王丁丁,目光注视着说:“她的艺名就叫王珮珩,从这个月开始,工资加到1000元。既然她的学习能力好,给她增加学习强度,学得比别人深,也比别人广。”

  “学什么?”

  “比如深入学习政治体制,了解各种体制的特点,等学习初见成效,让她思考新加坡适合什么体制。又比如深入学习金融模式,具体到如何操作股票、期货。再比如品茶和品酒的学习可以提前,对她的考核标准要比别人高。”

  “先生,我不清楚该找怎样的老师教她政治体制、金融。”

  “我会让专业的人找你对接,以后你想找什么样的老师都可以让对方找。”

  “明白。”

  冼耀文的目光从王丁丁身上收回,放在梁赛珠脸上,“做好心理准备,若是王珮珩的表现特别优异,我可能把她带走,让她去其他领域发挥才能。”

  梁赛珠娇嗔道:“我辛辛苦苦栽种的桃子,先生一句话就摘走,对我会不会太残忍?”

  冼耀文搂住梁赛珠的腰,“我不会亏待千里马,更不会亏待伯乐,你的弟子无论在哪里效力,功劳都有一份记在你的头上。

  今年尾牙前,我会对你的贡献进行评估,对你的部份承诺会提前开始兑现。”

  梁赛珠咯咯笑道:“先生烙的饼喷香。”

  “既然香,你就多吃点。”

  “有多少,我吃多少。”

  冼耀文摸了摸梁赛珠的小肚子,“我不怕你的胃口大,你想吃多少我都会喂给你,只要你有本事吃下。”

  梁赛珠莞尔一笑,“我会吃到令先生心痛。”

  “不用操心我的心会不会痛,没吃饱你可以使劲吃,但千万不要浪费饼,吃撑了还要硬咽。”

  “先生,我幼时饿过肚子,知道粮食的珍贵,不会糟践粮食。”

  冼耀文收回拥在梁赛珠腰间的手,转而轻拍她的小肩,“台湾有些本省商人落魄了,很难供女儿继续念大学,跟你姐姐联系一下,让她物色几个好苗子。”

  “好。”

  梁赛珠心中有点疑惑,先生为什么不在台北的时候亲自吩咐姐姐,反而要绕一圈从她这里发出指令,由她来联系不仅耽误时间,也会增加成本。

  从台湾物色好苗子自然不是冼耀文临时起意,而是他了解了实际情况后的想法,不亲力亲为提高效率,一是为了潜移默化强调梁赛珠的领导地位,二是为了推行制度化。

  企业一大,就会得大公司病,流程制度僵化,效率低、成本居高不下,想要进行优化,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不是一两个措施就能立竿见影。

  不过,大公司病是慢性病,不是绝症,不会在短时间要了企业的命,最大的可能是企业带病运行,质量有所下降,但能病殃殃的一直撑着。

  反而一味追求效率、灵活,遇到急茬就来个特事特办,置企业制度于不顾,视规则规矩如摆设,可以很好地避免得大公司病,因为企业根本做不大。

  冼耀文又和梁赛珠探讨了培训接下去的安排,差不多时离开。

  牛车水,直落亚逸区的马吉街。

  这里坐落着1906年建成的店屋,华人习惯把这里叫作公司尾,意为“华人公司的尾端”,表示过了这条街之后就是回教堂和马来村落。

  马吉街的中文名,很明显是从英文“Market”音译过来,这Market指的就是街前的露天巴刹。

  此时的新加坡还没有一个大型的蔬菜批发中心,蔬菜在以牛车水为中心的几个露天巴刹完成集散,其中马吉街的巴刹就是主要的集散中心,而且相比其他巴刹,这儿更多元化,服务多个种族。

  牛车水被规划为华人聚居区之前,马吉街及临近的爪哇街一带是爪哇人的聚居区,马吉街要发展店屋,爪哇人被迫搬迁至爪哇街,然后随着店屋的继续发展,华人区和爪哇人区连接在一起。

  以马吉街为中心向外扩散,连接着华人区、爪哇人区、马来人区以及印度人区,离谁都近。

  马吉街靠近爪哇街的街尾有两间三层店屋,是伊特曼的资产,也是伊特曼的办公室所在。

  冼耀文在楼下下车,抬头打量店屋,目光扫过最街尾一间的二楼窗口时,瞧见一个男人侧站在窗前吸烟,目光在男人的左脸颊逗留片刻,他迈步往靠里的一间走去。

  上到三楼,进入李月如的办公室,在她对面坐下,静静地看她拿着奶瓶给女儿李春帆喂奶。

  李月如瞥了他一眼,目光瞬间又放回到李春帆身上,“喂奶不影响说话。”

  “医生怎么说?”

  “用了盘尼西林,传染性降低很多。”李月如抬头看向冼耀文,“要不要抱抱你女儿?”

  冼耀文摆了摆手,“春帆两岁之前,我不想靠她太近。”

  李月如抛出一记白眼,“你到处乱搞不怕得脏病,让你抱抱文文又怕得要死。”

  冼耀文不接李月如的话茬,转而说:“公私要分明,以后不要把孩子带到办公室,不像话。”

  “奶妈请假了,我不带文文,让谁带?”李月如理所当然道。

  “再请一个奶妈。”

  李月如又是一记白眼,“好奶妈不是蕹菜,每个巴刹都有,找一个聪明的奶妈哪有那么容易。”

  “嗯?”冼耀文诧异道:“你找奶妈的标准是聪明?”

  “聪明奶妈下聪明奶,文文吃了聪明奶会更聪明。”李月如冲李春帆洋溢慈祥笑容,“文文乖,多吃点聪明奶。”

  “你真聪明,奶还分聪明和不聪明,我记住你了,过两年等你老了,一定卖你假冒补品。”

  李月如狠狠瞪了冼耀文一眼,“你懂什么,文文吃聪明奶长大,我再经常夸她聪明,她就会越来越聪明。”

  “哦,这样呀。”冼耀文恍然大悟,“我说你也不像蠢货。”

  “你才是蠢货。”

  “对对对,我是蠢货。”

  李月如咯咯笑道:“我搬家了,晚上去我那里吃饭,认认门。”

  冼耀文淡笑道:“搬到了哪里?”

  李月如似笑非笑道:“你会不知道?”

  “真不知道。”冼耀文摇摇头,“静雯只负责保护你,不负责监视,我若想监视你不会打明牌。”

  “也是。”李月如不置可否道:“我在东陵买了独栋洋房,挺大的,占地两英亩。”

  “哦,花了多少?”

  “6万,不算贵。”

  “挺好。”

  东陵是新加坡的顶级住宅区,以政府官邸为主,殖民政府官员大多住在那里,次之是欧洲商人住的独栋洋房,再次之是欧亚混血富人住的非独栋洋房,以及少数华人上层自建别墅。

  东陵在新加坡的地位与半山在香港的地位比肩,但华人住进去的难度稍逊半山,尽管如此,李月如不声不响就能住进独栋洋房,可见她没用他的资源,她自己在新加坡构建了一定的上层人脉。

  “就这样?”

  “还想让我夸你几句?”

  “没意思。”李月如收起奶瓶放于桌面,调整了抱姿,“月如米行的执照已经批了,HK咨询物色了两名经理,苏鸿泽,三十五岁,泉州人,从益和米局挖过来的,一路从扛包的苦力晋升为掌柜,很受陈六使器重。”

  “陈六使器重的人怎么会被挖过来?”

  李月如轻笑道:“再器重,陈六使也不会给手下分股份,只会酌情给花红,对亲戚和树胶公司的资深经理倒是挺大方,会和他们合股成立新树胶公司。”

  “喔,继续。”

  “安东尼·海伊,原来是森那美旗下米粮进口与分装业务的经理,三十二岁,伯明翰人,牛津大学毕业的高才生,非常熟悉暹罗、越南和马来亚的粮食进口渠道。”

  “三十二岁的高才生只是担任月如米行的经理可惜了,先观望一段时间,然后考虑列入伊特曼总经理的候选人人选。”

  “苏鸿泽呢?”

  “先观望两年再做考虑。”

  “就因为苏鸿泽不是高才生,他的待遇就比安东尼·海伊差?”

  冼耀文颔了颔首,“学历是一方面,人种也是一方面,华人精英大部分会在时机成熟时选择单干,笼络维稳的成本比较高,有选择的前提下,高层尽可能不使用华人。”

  “也是。”李月如点点头,“真正能干的人早晚会走,但不用华人用什么人,不能都用英国佬吧?”

  “不是不用,是尽量不用,当用还是得用,公司用人要多元化,一开始为了节约沟通成本,以华人为主,然后慢慢增加其他人种的职员比例,印度人、爪哇人、马来人,不管是哪里人,只看公司需求和才能录用,晋升也是一样。”

  “就是升总经理这一步卡一卡华人?”

  “我的话这么难理解?”冼耀文蹙眉道:“一个华人和一个印度人,两人的业务水平相当,综合条件也相当,都足以胜任总经理职务,选印度人。明白了吗?”

  李月如摇摇头,“还是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冼耀文有点不悦,他已经说得够明白。

  李月如不急不躁地说:“我不明白我说的卡一卡华人错在哪里。”

  冼耀文收起不悦,耐着性子说:“总经理往下,在考虑晋升人选时,第一点比较能力,第二点比较年龄,年龄相差五岁及以上,年龄小的加分。

  第三点比较家世,家族在新马非常有地位的自不必说,有必要时没有能力也要晋升,若是没有特殊之处,比较家庭关系的稳定性。

  一名总经理需要具备的主要能力是战略洞察与决策、系统性资源整合,而支撑这两个能力的重要底座是抗压与沟通,面对资本市场、政策、行业周期的战略级抗压,对董事会、投资者、记者、家人,所有人的强大沟通能力。

  总经理在外面逢场做戏在所难免,时间一长,妻子肯定能察觉,口红印、香水味、衣服上的长头发等等,无一不是指向性很强的信息。

  就是在妻子察觉的前提下,还能保持家庭关系稳定,这就体现了一个人的抗压、非线性思维、沟通、执行等能力。”

  冼耀文顿了顿,接着说道:“能力、年龄、家世是总经理往下晋升的三个筛选标准,没有第四个。

  到了总经理这个级别,遇到两位候选人旗鼓相当的情况,再加上人种标准。就像是跑马分不清谁先谁后,存在争议时,另外加赛一场,而不是主观上先认定谁不行。”

  冼耀文指了指李月如,“更形象地比喻,你和另外一个人在争夺香港小姐的桂冠,你们获得的票数相同,但主办方不喜欢姓李的,于是你和桂冠失之交臂。”

  “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冼耀文轻笑道:“想让你弄懂还真不容易。”

  李月如娇嗔,“是你自己没讲清楚。”

  “好吧,就当是我错了。跟我说说接下来月如米行有什么计划。”

  “账上只有5万块,能做什么计划,开一间米铺,然后从暹罗籴米过来卖咯。”

  “不要这么大情绪,我给你讲一点你未必去认真了解过的信息。”冼耀文呵呵一笑,“今年大米的主要出口国分别是暹罗、缅甸、南越、印度和巴基斯坦、美国。

  暹罗在抗战期间实行《米谷统制法》,政府垄断收购与出口;47年开始允许私商参与收购,但需要许可证以及实行出口配额;去年6月,暹罗和美国签署《大米销售协定》,政府继续以泰米厅的名义统一出口,但放宽私商比例。

  暹罗主要的大米私商是陈守明家族的暹罗米业,以及蚁光炎家族的蚁氏米行,两家基本吃光了暹罗私商的出口配额。

  自从朝鲜半岛战争爆发,韩国、东洋紧急进行军粮采购,10月志愿军参战,东北紧急征粮100万吨以上,华北、华中出现爱国售粮运动,去年12月的《大公报》上报道天津大米黑市价格上涨五成。

  前年7月,暹罗承认新中国,以往的贸易继续;去年12月,美国主导对华战略物资禁运谈判启动,暹罗观望;今年5月,禁运正式开始,暹罗随后正式停签对华大米出口许可证。

  失去了最大单一买家,暹罗政府启动‘东南亚米粮互换’,向印尼、马来亚削价抛售。”

  冼耀文从公文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起开瓶盖呷了一口,将瓶子放于桌面,接着说道:“大米的出口为暹罗带去大笔外汇,但朝鲜战争所带来的额外采购不及暹罗政府预期,这一点从暹罗政府今年从民间的粮食采购量可以推断出来,暹罗政府手里还有不少大米库存。

  暹罗的茉莉香米插秧前些日子已经结束,再过三个月就到丰收的季节,暹罗政府的大米库存会进一步增加,这么多大米压在手里该怎么办?

  增加国内供应是不可能的,会压低米价,谷贱伤农,只能从国外想办法,也就是增加大米出口。

  暹罗政府能怎么做呢?

  不能找来新订单,只能降低大米出口税,比如把当下15美元/吨的出口税砍掉一小半,改成8美元/吨,这么一来,私商的利润空间变大,出口热情会提高不少。

  但是,东南亚米粮互换的所有互换,均以英镑或实物计价,避开了美元,这么一来,唯美国马首是瞻的国家不会进口暹罗大米,把这些国家一排除,已经没有新需求市场供私商开发。

  我前面说了,暹罗的私商主要是暹罗米业和蚁氏米行两家,它们差不多吃完了出口配额,但它们的大米主要卖给了以英资为主的五大洋行,只有少部分直接供应各地的米铺,五大洋行拥有对大米的定价权。

  暹罗政府减税,五大洋行就能以此为理由,要求私商降低供货价,要求也不会太苛刻,只需比7美元多一点点,比如50美分。

  成本降低了,利润也跟着降低,私商自然不愿意,明明应该多赚7美元,如今却变成少赚50美分,这当然不行,红毛鬼惹不起,还不能欺负欺负番人?

  红毛鬼压价,我们也压价,不仅要把失去的50美分拿回来,还要拿回应得的7美元利润。

  面对压价,暹罗农民能做些什么?

  答案是什么也做不了,秧插下去了,短期内无法改种其他作物,只能被动接受降价。